我的意識變得昏昏沉沉,彷彿身處一個巨大的祭壇當中,四周全都是跌坐的僧人,每個人或搖動法器,或口誦經文,將我圍繞在中央。
我明白,自己即將升入天國,這些僧侶都是為了送別、激勵、讚賞、遙祝而來。在他們看來,只有最高明的修行者才能進入天國,成為另一階層的大人物。所以,很多人都在心底暗暗地羨慕嫉妒。
血霧瀰漫之時,與祭壇上空的煙霧、雲霧融為一體,一直延伸到無窮高處。高處一片青色,既非藍天,也無白雲,而是充滿了一圈一圈的螺旋狀紋路。
“那就是輪迴嗎?我要進入天國還是進入輪迴?”我無法弄清楚這個問題,心頭隱隱產生了死死憂懼。
“在那裡……一切重生,一切從有到無,從無到有,一切遂你心願,一切自然天成……到那裡去,就是完全的新生,就是萬物的起源,就是佛法的真境……去吧,那是你追求的地方,那是你的心願達成之地……”有些聲音從四面八方飄來,在我耳邊匯成了一曲大合唱,時而清晰,時而混亂,時而嗡嗡作響,時而尖銳高亢。
“那是輪迴嗎?”我問。
“那是輪迴……是輪迴……輪迴……回……”我的聲音激起了迴響,但卻得不到答案。
“我今生的疑問還沒有得到解答,我不想墜入輪迴。我要回去,我必須回去!”我記起了自己從港島到敦煌的使命,一下子清醒過來,大步後退,離開了祭壇。
同時,我眼前的所有幻覺瞬間消失,自己仍然站在保險櫃前,手捧鑰匙,肩頭流血。
“給我,把它給我。”書神跳起來,從我手中搶走了鑰匙。
我愣怔地站著,似乎明白了“輪迴保險櫃”的全部意義,但又似乎一無所知。如果進入保險櫃的人都會重生,那麼重生一定會分為許多種,不可能人人一樣,重生為同一種模式。
既然重生後也分為無數等級,那麼,重生又能改變什麼呢?重生之後,我們仍然分佈於社會的各個階層,仍然貴賤不等,還不如不去重生,而是在今生努力向上,改變自己的人生面貌。
我明白了,重生只對死者有用,對生者毫無用處。又或者,重生只對社會地位低下者有用,對高明人士毫無用處。既然如此,那位“北海女王”還有必要重生嗎?當然沒有必要。
“龍先生,你沒事吧?”槍神和死神飛掠過來。
我搖搖頭,滿臉苦笑,仍然沒能完全從幻覺中逃離。
“藥神,給龍先生包紮。”槍神大聲下令。
此刻,書神已經走到保險櫃前,雙手握著鑰匙,插入了那個鑰匙孔。
一瞬間,他像被子彈擊中的小鳥一樣,身體突然一動不動。
“書神,你怎麼樣?”藥神大聲問。
“不要驚動他,他一定是陷入了幻覺,就像我剛才那樣。”我阻止藥神出聲,“大家都不要動,不要碰他,只要他有慧根,就能從幻覺中退出來。”
我無法猜測書神看到了什麼,但直到二十分鐘以後,他仍然雙手握著鑰匙,面對保險櫃,一動不動。
藥神走過去,從側面看著書神的臉。
“怎麼樣?”槍神大聲問。
“他死了,已經沒呼吸了。”藥神回答。
我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意識到,那鑰匙、鑰匙孔、保險櫃暗藏兇險,一旦處理不好,就會喪命於此。而且,更可怕的是,並非開啟保險櫃進入其中才會有危險,只要接觸到鑰匙,都有可能出事。
“都退回來,等女王來了再說。”槍神大聲下令。
我們退後三十步,暫時上了旅行車,以備隨時撤離。
“你看到了什麼?”槍神問我。
“祭壇、誦經者、僧侶、煙霧、青冥天空……有聲音告訴我,那就是輪迴之途,進入那裡,就能回到人生的原始之地。我沒有聽從那聲音,就是因為,此生還有牽掛未了。”我如實回答。
“那是幻覺嗎?還是那保險櫃後面的真實情形?”槍神提出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保險櫃後面有什麼?”我拍著電隼的肩膀問。
在這裡,無論是十二神使還是大國元首,大家都失去了身份標識,變成了一同進退、共抗危險的同伴。
“裡面都是梵文符號,除此之外,空無一物。”電隼很肯定地回答。
“那些都是壇城。”我說。
只要熟悉藏地文化的人都知道,所謂“壇城”就是藏地智者們劃出的平面迷宮。毫無玄學知識的普通人見到壇城,眼中只有筆畫和線條,根本不會有任何領悟,當然也就沒有危險。相反,玄學中人見到壇城,就會產生各種聯想,幸運者由此得道昇天,不幸者由此墜入魔障。
普通情況下,壇城相對簡單,描繪的只是一城、一廟、一地的情況。可是,現在鑰匙上、鑰匙孔四周所繪製的壇城,卻是複雜無比,由幾百個相連的壇城構成。再考慮電隼的話,只怕保險櫃內部繪著的壇城更多、更復雜,只要墜入其中,就會求生無門。正因如此,那些進入保險櫃的人才會在智力被榨乾、精神被耗盡的情況下,突然化為粉末,煙消雲散而去。
“這裡極其危險,不是善地。”我說。
“風險越大,機會越多。”槍神雖然年輕,卻十分冷靜淡定,有大將之風。
“你要什麼樣的機會?這裡只有死亡的機會,沒有其它的任何機會。”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