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手奄奄一息,胸部以下,衣服全部被鮮血浸透,以至於她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一個血池中撈起來一樣。
“囚龍洞一直都是我的夢想之地。”左豐收說。
寶蟾抬起頭,向左豐收看了一眼,眼神變得異常複雜。
據我所知,囚龍洞是蠱苗聖地,也是蠱術重地,只有每一代的煉蠱師之王候選者才能獲得進去的資格。進去再出來,是一段九死一生的淬鍊過程,生者成王,死者化鬼,非此即彼,兇險異常。
更重要的,無論男女,一旦煉蠱師成為傳說中的苗疆“煉蠱師之王”,那麼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神。
神不可能繼續保持人類的情愛慾念,也就是說,一旦左豐收成王成神,他與寶蟾之間就沒有任何關聯了。當然,從寶蟾之前那些奇怪的話裡可知,她對“斷絕關聯”這件事並不在意,因為他們之間很可能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所謂“左豐收、左夫人”只是一種掩護身份。
“我給你指路,放過……我們。”大魔手艱難地說。
雪菩薩的死讓我創劇痛深,一靠近石塔,那種痛苦便毒蛇一般纏繞著我,揮之不去。之前我對大魔手沒有太多好感,但現在,我們是站在同一佇列裡並肩作戰,失去她,以後就只剩我和大人物了。
“放過你們?”左豐收躊躇滿志地微笑起來。
他倒揹著手走到大魔手面前,微微俯身,盯著大魔手那張被血汙、汗水抹花了的臉。
“如果換個立場,你會放過我嗎?如果我不是領悟了海市蜃樓的驚天秘密,此刻我還能活著站在石塔裡嗎?黃花會高高在上奴役羅盤村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你們將石塔建立在這裡,就應該料到,奴隸總有覺醒的那一刻,壓在石頭下的草籽只要不死總能出頭……現在,奴隸站起來來了,該你們還賬了。”他說。
“那秘密是屬於黃花會的,石塔的秘密……你拿不走。除了大人物,誰也拿不走……誰也破解不了。”大魔手努力挺起胸膛,不肯屈服於左豐收泰山壓頂一般的磅礴氣勢。
“她會自動貢獻出那大秘密。”左豐收轉身,向階梯旁的地面一指,“在你們抵達之前,我已經將‘不可思議之蟲’佈置其中。作為蠱苗中人,你大概不會忘記‘不可思議之蟲’的微妙之處吧?它能瓦解人的思想意識,即使是世界上最鐵血的忠臣,也會變成唯唯諾諾的叛徒。實話告訴你吧,這石塔在羅盤村存在了多久,我就為了今天這一戰準備了多久。想想看,一部經過幾百遍、幾千遍彩排磨合之後的話劇,真正上演時,一定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最佳效果。”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知道今日之難,誰都無法倖免。
左豐收隱藏極深,深到連黃花會所有人都無法識破的境界。他隱忍了那麼久,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會發動反叛之戰。
一開戰——甚至還沒開戰,大魔手、大人物就已經輸了。
大魔手以為羅盤村、石塔是最後的堡壘,但這貌似堅不可摧的堡壘,早已經從內部被攻破,只剩一層一捅就破的軀殼。
“算了,大魔手,認輸吧。”我說。
石塔內的氣氛猛地一滯,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轉向我。
“勝負已分,再賴著不認,已經失了君子之風。”我繼續解釋。
左豐收輕輕揮手,寶蟾走過來,從我口袋裡拿走了手機。
“我的線人說,你已經收到了跟那封印有關的秘密資料。那資料是我出錢買的,你該早點通知我並且轉發給我一份,不是嗎?”左豐收問。
我的口袋裡沉甸甸的,從重量判斷,那是一把彈匣全滿的手槍。也就是說,寶蟾拿走手機的同時,趁著身體遮擋了所有人的視線,無聲地將一把手槍塞了進去。
這種變化,左豐收不知,其餘人都不知。
寶蟾把手機遞給左豐收,他信手一劃,手機的螢幕就亮起來。
“抱歉,我也是剛收到,看都沒看完。不過你放心,那些資料到我手裡後,沒有任何刪改,你看到的,與我之前看到的一個字、一張圖片都不差。”我說。
我可以跟左豐收共享那些宋徽宗與封印的秘密資料,因為到現在為止,我對封印的認識還是浮在表面,不能揭開封印與112窟反彈琵琶圖的內在聯絡。
左豐收的閱讀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就將資料粗略瀏覽了一遍。
“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道術法門之深奧,連現代人都無法窺見門徑。那些高深莫測的道士究竟帶給宋徽宗什麼樣的遠見啟迪呢?”左豐收皺著眉自問。
他說的那兩句詩來自於唐代大詩人白樂天的《長恨歌》,唐代有京城長安、東都洛陽兩座都城,《長恨歌》裡的故事就發生在長安。到了宋代,建國皇帝趙匡胤在“陳橋兵變”後定都汴京,離長安千里迢迢,兩下里時間和空間都有差距,不應該有必然的聯絡。可是,“道士”二字,卻將唐玄宗、宋徽宗的多舛命運瞬間連線在一起。
除了左豐收,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看過那些資料後,我還沒能靜下心來仔細聯想。現在,左豐收一下子提及“臨邛道士鴻都客”這一句,讓我的思路瞬間開啟。
唐玄宗與楊玉環的愛情故事千古流傳,成為了“由極盛到極敗”的絕對典型。這份愛情毀了大唐江山,引發了安史之亂。胡人南來,驚得九城宮闕內的皇權貴族倉惶逃遁,進入蜀山峨嵋。這是大國笑談,一定是開國皇帝李淵、李世民不曾想到的。
宋徽宗亦有相同之處,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打下了江山,傳至宋徽宗這一代,先是消滅了禍亂全國、揭竿造反的“四大寇”,又北上平遼,固守疆土,創造了一個短暫而燦爛的盛世。當他貪戀女聲、寵通道士之時,也為後來的“五國城坐井觀天”埋下了最可怕的*。
“可以了。”寶蟾突然開口。
“時間到了嗎?”左豐收問。
寶蟾點點頭,抬起腕錶:“大人物已經下去了三十分鐘,按照從前對於‘不可思議之蟲’的反覆測試,它讀取、分析、佔領、控制一個人的思想,只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鐘。現在,時間是三十——三十二分鐘,入侵併控制大人物的思想,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