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石塔之後,我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雪菩薩,所以對她印象深刻。她所表現出來的冷漠是深入骨髓的,比我之前見到的其她人有著根本的不同。現在,我眼中的雪菩薩卻缺少了內在的氣質。
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幾乎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屬於第六感的範疇,但是又無比準確。
雪菩薩一直望著門外,似乎並沒有把坦克幫的任何人放在眼裡。
從她與長槍女的站位來看,本來應該她在前而長槍女在後,現在卻變成了長槍女站在前面,距離向東約有五步,而她與向東的距離卻是七步左右。
這種位置上的變化,恰恰能夠說明兩者心理上的差別。
在黃花會中,雪菩薩的地位一定是高於長槍女的。按照正常的邏輯思維,任何場合中,她一定會站在長槍女的前面,以主人的姿態面對坦克幫。眼下這種變化,可以解釋為長槍女對雪菩薩的保護,也可以解釋為雪菩薩對坦克幫不屑一顧。
我密切地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那七名坦克幫的幫眾。如果戰鬥打響,這七個人馬上就會變為炮灰。我也觀察到,長槍女所攜帶的長槍、短槍保險栓全部開啟,處於隨時能夠拔槍射擊的狀態。
同樣,向東也非常警惕,除了面向長槍女和雪菩薩,眼角餘光一直向門口瞟著,嚴密提防來自外面的襲擊。這是一場與虎謀皮的談判,雙方各懷心事,信任度極差。
“很抱歉,我無法提供北方大帝的人,因為我和他們是盟友。北方大帝對坦克幫的幫助非常大,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黃花會,坦克幫照樣可以發展,但是沒有北方大帝的話,坦克幫早在三年之前就要解散了。不要問這是不是我們幫中大佬的意思,我只是無名小卒,不會擅自作出決定。所以這一次,我想拿走資料而不付出任何代價,可以嗎?”向東問。
長槍女沒有說話,再次望向雪菩薩。
我專注地盯著雪菩薩的臉,只要她開口,我就能從她說話時的表情判斷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這樣的話,我們的合作就取消了。接下來有什麼事,請貴幫的幫主再與大將軍聯絡。”雪菩薩說。
這段話雖然不長,但我敏銳地捕捉到了雪菩薩身上的一點異常,她說話時,面部動作非常機械,不帶絲毫感情。這種狀態與我剛進來時見到的雪菩薩完全不同。
換句話說,她是在背書,而不是自如地表達自己的觀點。本質上的冷漠和裝出來的冷漠是完全不同的,我能得出的結論十分奇特,那就是——此刻出現在石塔中的雪菩薩已經不是本人,而是別人假扮出來的。
我被自己的結論困惑住了,畢竟剛剛雪菩薩上樓、下樓只差了五分鐘,任何易容大師要想在五分鐘內把另一個人假扮為雪菩薩,都是非常困難的。尤其是身高、體重、身段這幾方面,無法做到天衣無縫。
除非雪菩薩一方早有準備,預先將另一個人假扮好,真的雪菩薩走上去,假的雪菩薩走下來。這樣的話,就又牽扯到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黃花會正在進行著一個大陰謀,用瞞天過海之術應付坦克幫。
“我得到的指令就是把資料帶回去,如果有人阻攔,格殺勿論。所以,兩位還是乖乖地把資料交給我,免得發生不愉快。”向東說。
“會是什麼樣的不愉快呢?我們黃花會從來不接受任何威脅,你要知道,我們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代表美利堅合眾國。”雪菩薩說。
她說話是沒有底氣的,聲音發自喉頭,而不是丹田氣海。虛弱無力,徒有其表。
我向石階上望了望,既然假的雪菩薩下來了,真的雪菩薩一定留在上面。或者說,上面還有更大的秘密。如果我此刻上去,是不是就能窺視到黃花會更深的陰謀?我有些猶豫,因為整個羅盤村都在黃花會的控制之中,貿然行事,究竟能引發什麼樣的後果也未可知。
經過了基地一戰,我對敦煌的形勢越來越瞭解,所以行事越來越謹慎,不敢輕易戳破秘密的窗戶紙,以免引發更大的混亂。
“我們只要資料,不管國際形勢。對於全世界江湖來說,坦克幫只是小幫會,管不了那麼多。”向東說。同時,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很明顯,他的意思是讓長槍女把資料交出來。
我很想看看這個假的雪菩薩如何收場,這或許也代表了黃花會的態度。
“七個人,只需要三顆子彈。”長槍女忽然說。
“什麼意思?”向東問。
長槍女朝著向東身後的七個人一指:“他們的站位十分愚蠢,如果有人從外面射擊,第一顆*就能射殺三人。剩餘四人混亂之中奪門而出的話,最多隻需要第二顆、第三顆子彈。這樣一來,他們七個人絲毫不能為你提供後援,只需要三秒鐘就要死乾淨,這時塔內就僅僅剩下你孤身一人。在我看來,你帶人闖入羅盤村,就已經犯下了最大的錯誤。這份資料給與不給,都沒有什麼意義。”
坦克幫的人都是烏合之眾,沒有軍事作戰的能力,更不可能受過這方面的特殊訓練。長槍女說的沒錯,一顆子彈的確能夠消滅三個人。如果讓我來計算現場的局面,消滅剩餘的四個人甚至不需開槍,只要派人埋伏在門外,利刃割喉,那就足夠了。
我一直覺得,坦克幫之所以能在敦煌的江湖生存下去,不是因為他們的戰鬥力,而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值得大幫派出手,入不了大人物的法眼。他們活著,像生活在巨人腳下的小螞蟻那樣,不值一提,連碾死他們都懶得抬腳。
這樣的話,他們自以為可以強硬到與黃花會談判的地步,恰恰是犯了自己找死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