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千里走單騎,孤身穿行在幽州境內的曹焱,近日也知道了許大將軍親臨邊關,以雷霆手段突然收走了兩支邊軍指揮權的事,更是知道了大將軍府屢次抗旨不尊,拒不出兵的訊息。
原本還在幽州各地默默地收集著大將軍府,也就是大將軍許錦棠通敵叛國,有不臣之心的證據的曹焱,震怒無比,徹底地熄滅了想要以尋常手段處理此事的想法。
原先他想的是,最好既能保住大將軍府,也就是幽州軍的聲譽,又能不鬧出太大的動靜,避免幽州軍內部產生大規模的衝突,導致自相殘殺,卻未曾想,許錦棠這個久居大將軍府,足不出戶的幽州兵馬大元帥,遠比他想的更加喪心病狂,做事也更加縝密,堪稱無懈可擊。
先以雷霆手段鎮壓住幽州軍的高層,讓底下的人失去了耳目,茫然無措,然後再層層推進,互相隔斷,逐步替換,底下的人不能互相通氣,也就不敢群起反抗,就算偶爾有一兩個不甘坐以待斃的刺頭,也能很快地解決,最終的結果,就是他將整個幽州軍徹底地化為己有,變成自己的手足,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甚至到最後會因為一個命令,而毫不猶豫地朝著他們的祖國伸出刀子。
好一個幽州兵馬大元帥,好一個許大將軍!
奈何,他曹焱勢單力薄,人微言輕,對於這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他無能為力,也從未想過要改變什麼。
他曹焱能狂妄到會想以數萬人去衝擊數十萬人的陣型,可那是因為他相信自己領軍的能力,也相信玉陽軍同袍的戰鬥力,更清楚敵方的虛實,這種貌似異想天開的想法,背後支撐著他的,是獨自一個人在沙盤上進行過的,多達千百次的推演謀算。
所謂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但他並不會狂妄到認為自己做什麼事都能做到最好,這件事,還是交給其他人來做吧。
他相信,這件事交給右將軍,對方遠比他能做得更好,對方既然將他送出,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曹焱絕不會辜負右將軍的好意,白白跑去送死。
思前想後,心中一股鬱氣難消的曹焱,本想直接單騎策馬,迅速趕往戰事火熱的涼州,投身沙場前線,去真正需要自己的地方抵抗外敵,結果還未走出太遠,甚至還不能算邊境之地,便直接被哨卡給攔了下來。
對方根本就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什麼玉陽軍不玉陽軍的,他們只認死理,上頭說了,幽州現在只許進,不許出,哪怕是朝廷欽差想要離開回去京城覆命,都要被阻上一阻,少則兩日,多則一週,更何況是他一個沒有任何文書的人。
相對應的,與幽州接壤的涼州,因為朝廷的命令,以及緊張的形勢,他們對幽州這邊亦是防範備至,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任何幽州戶籍的人,想要進入涼州境內,都要嚴加稽核,一時之間不知多少人滯留城外,尤其是那些有軍籍在身的,更是基本上不可能入內。
雖說幽州還未真正地公開立起一杆許字大旗,但整個涼國的內部,實在是已經變得四分五裂,再不復先前的盛景。
別說幽州了,江州,雍州,乃至於地廣人稀的海州等地的豪紳門閥,此刻更是鬧得如火如荼,個個都恨不得立起大旗,推舉新王上位,蓋因大涼近日所推行的新政,完全就是在拿著滾燙的刀子往他們身上割肉,這根本就容不得他們不反,而現在,的確也正是他們大好的機會。
別說大涼直到現在,都還沒想著要安撫他們這些真正的“國家棟梁”,就算朝廷現在真的放棄新政,他們也已經回不了頭了,傻子都知道,一旦南地戰事平息,他們這些亂臣賊子,不被朝廷清算才怪了。
左右都是死,怎能不反?
也別說新政的始作俑者,太子顧蒼曾經在三地的文名有多好,曾經三地的世家豪族對他有多推崇,但那都是因為雙方沒有利益衝突,甚至有合作關係的時候,可一旦發生了諸如這樣的絕對利益衝突,兩者瞬間就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就是這個道理。
現在的情況就是,原本被諸州包裹在中間,看起來極其安全的涼州,現在卻因為要同時防範各方,將戰線拖長至整個涼州外圈,原本的本地駐軍,現在大多都已經囤積在了幽州這一條線上,嚴加防備時刻會反叛的幽州軍,暫時竟然就只剩從燕州撤回來的熊羆軍的殘部一方,來孤身面對衛晉兩國的聯軍。
泱泱南地大國,竟然淪落至此,曾經的兵力優勢,竟然變成了劣勢,這是何等的悲壯?
對於曹焱而言,總之,心心念唸的涼州暫時是走不成了,沒機會與那個號稱盡屠瀝血軍,踩著常定方的名字上位,一戰成名,傲視南地諸將的謝厚胤交手,曹焱深以為憾。
對於高手而言,沒有合適的對手,是最痛苦的事情,而更痛苦的事情,就是明明有一個合適的對手,卻不能與之交手,這簡直會讓人抱憾終身。
但最讓他感到煩躁的,卻還不止如此。
空曠無人的郊外,從地理位置上而言,已經是臨近河東郡大河縣的地方。
一隊整整齊齊的三十人,突然出現,恰好是攔住了曹焱的去路。
而對方,也正是來找他的。
為首的這一人,身穿灰衣輕甲,下巴有一圈邋遢的鬍渣,看起來是很久沒有修理過了。
也是,一路按照情報,緊攔慢趕,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這位行進路線極其飄忽的曹將軍,他們哪兒有時間還想著洗把臉,修修鬍子這種事情。
“曹將軍,總算是追上您了,您快些跟我們回去吧。”
卻見穿著一身勁裝黑衣的曹焱,揹著一杆由一層灰步套著的長柄兵器,腰跨寶刀,雙腳邊,一邊是放滿了十二支羽箭的箭囊,一邊掛著一把三石長弓,一路單人輕騎,輾轉數百里,落得是一身風霜,雖然也是不修邊幅,但那一對雙目,依舊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如此英豪,就彷彿是從畫裡走出的人兒。
“回去?回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