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城外,從涼州邊境一路狼狽逃竄到這裡來的二十餘萬人,只能就地紮營,先行休歇。
沒辦法,哪怕眼前就是家門口,但裡面的人死活不開門,他們也進不去,這種明明近在咫尺,卻不得而入的憋屈感,以及臨到家門,就只差這幾步路便可以順利回家,見到親人的慌急感交錯在一起,他們心裡那是別提有多難受了。
甚至於有不少人都暗自腹誹,為何這祁連防線會修建得如此固若金湯,完全是水潑不進,可阻敵沒阻到,現在反倒成了被用來攔住自己人的工具,可嘆這祁連城若是稍微脆弱一點,他們哪怕拼著再多損失一些人,強攻也要攻進去,現在進退兩難,只能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天色苦等,這是何等的悲哀。
一連奔波了十數日,神經緊繃,中途很少有停下好生休息的時候,這導致隊伍裡每個人的睡眠時間都極度不夠,眼看都已經臨到家門口了,這些人都放鬆了很多,這一閒下來,腦子發暈,雙眼無法抗拒地慢慢合攏,終於都忍不住沉沉地睡去了,就連那些原本應該在外面站崗放哨計程車兵,也都坐了下來,依著旁邊的東西,懷裡抱著兵器,歪著腦袋寐著了。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其實已經到了祁連山脈的腳下,而後面追擊的敵人都是大股的騎兵,一旦追過來的話,一是鬧出的動靜大,二是他們也方便隨時化整為零地往山裡跑,所以在放下心神之後,睡著的都很快。
就別光說他們了,連最不該睡著的端木朔風,都已經在獨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營帳裡睡著了,他雖然無需像陳靖一樣,還得整日禪精竭慮地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這些事都可以交給吳珩等人來做,但他這一路上心神繃緊,亦是一刻都沒有放下,一連這麼多日子,自然早就撐不住了,一躺下來,他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呢,就已經睡著了。
整個大營變得靜悄悄的,若是仔細去聽,也只能聽到一些細微的,模糊的鼾聲,山林裡,開始平地颳起風來,窸窸窣窣的,那是樹葉在隨風搖晃所產生的聲音。
山林裡的夜都是這樣的,事實上,若不是因為他們的人實在太多,這時候應該不光只有蟲鳴鳥叫,只怕還有兇猛的野獸會伺機過來捕食,只是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任憑是強壯如山裡的狗熊那也得避開,絕不可能趁著這個機會跑出來襲擊人。
動物在對危險的感知方面,那可比人敏感多了。
時間一轉眼便已經來到了後半夜,頭頂原本高懸的明月都在漸漸地開始產生偏移,一陣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兒帶起的濃霧,徐徐地籠罩住了整個山林,白霧瀰漫,甚至於讓那原本明媚的月光都開始變得朦朦朧朧了起來,看不真切。
隨著一股股溼氣在山野間流淌開來,寒意開始變得愈加濃郁了,山野間的草木,似乎都被抹上了一層水珠,人在這時候若是還睡在外面,是要被生生凍醒的。
正在這時,不知從哪裡開始,山野間突然響起了一陣非常縹緲與空靈的歌聲,那種感覺,就彷彿是山中的精魅跑出來作怪了一般,一聲聲,明明好像遠在天邊,遙不可及,卻又十分清晰地送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飄揚的風,明媚的月。”
“瘦了累了在歇息的人,這樣的夜,是多麼美喲,多麼美。”
“迷濛的霧,閃爍的星。”
“倦了困了在安睡的人,這樣的夜,是多麼靜喲,多麼靜。”
“遠方的親人喲,你們是否也正看著月亮在思念著我。”
“分別的愛人喲,願這風能夠替我帶去對你的想念。”
“陌生的人喲,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燦爛的前程喲,願你有美麗的戀人喲,願你在塵世裡獲得幸福喲。”
“我不想再做遠方的兒子喲,我只想回到故土。”
“爹喲,娘喲,孩子喲,你喲。”
“迷茫的人喲,何時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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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悠揚,婉轉動聽,這是衛國流傳很廣的一個民間小調,因為衛國十分獨特的地理位置,導致衛國以跑商為生的人很多,這首歌其實就是那些身在異鄉,在他地仰望明月,思念著故土的商客們為了排解思鄉之情,所創作出來的一首佐酒小調,屬於是酒會上的助興節目,同時也是例行的一個小環節。
百年時間下來,不光是那些常年在外漂泊的行腳商人了,衛國幾乎每個人都會唱這首歌,包括不識字的人都會哼,甚至很多來祁連城做生意的涼國商人後來都學會了去,不過現在在山野間迴盪的,是用最正宗的衛語音調唱出來的。
這是名副其實的鄉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