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情進行得很是順利,鴻臚寺的人沒理由,也沒那個膽子明著為難他這位名正言順的朝廷郡王,很快辦理好了一應的登記手續,然後被對方恭恭敬敬地帶進了朝廷專門為接待外使以及從外地趕赴京城的官員們暫時居住所修建的驛館中。
再然後,就得由這些鴻臚寺的官員們代為一路往上通傳彙報,一般來說,就算沒有人故意在中途使什麼絆子,把訊息給壓下來,並且皇帝陛下還願意見他,這傳召下達的時間最快也得要到第二天了,所以顧玄一行人就在這座裝潢不錯的驛館裡歇息,連飯菜也是下人送上來的,一直沒有再出門。
哪怕想辦的事其實有很多,哪怕相見的人其實也有很多,但事情總得一件一件地來做,人總得一個一個地去見,這種事,急不得,因為他必須得將每件事都辦好,既然有這麼點空閒的時間,不如再推演一二也是好的。
時間一直到了夜裡,月上中天,萬籟俱寂,甚至連青樓畫舫都已經歇業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打從到了危機四伏的黃沙縣開始,睡眠就一直變得很淺的顧玄,瞬間就睜開了眼睛,哪怕腦子其實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但他已經一下子從軟和溫暖的床上無聲無息地翻到了門口。
來人的腳步聲完全不加絲毫的掩飾,耳聽得這聲音越來越清晰,顯然對方是越來越近了,顧玄禁不住暗道這難道就是夜知槐白日所特意提醒的事麼?
這座驛館的這層樓裡,就住了他一人,對方顯然是衝著他來的,難不成,還真有那膽子大的,竟然敢跑到這裡來對自己行不軌之事?
難不成真不怕事後被大理寺的人調查?
難不成真不怕事後惹得龍顏震怒,流血千里?
這可是京城啊!
這可是天子腳下!
他可是堂堂河東郡王,是皇子啊!
外面的人果不其然就在他房門口停了下來,兩人隔著一道門,顧玄早早地便已經屏住了呼吸,站在門口,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一點動作,萬沒想到,外面的人卻先開口了,對方的聲音也不大,可卻很是清晰地送入了房中,好似在屋內有人說話一樣。
“深夜驚擾了王爺休息,咱家先向您賠個不是,不過咱家有要務在身,不知可否進來說話?”
對方一開口,顧玄的心中便陡然一驚,因為這可是夜裡,他的屋裡既沒開窗又沒點燈,毫無一點可以照亮的光源,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雙方之間又隔著一道門,那對方更不可能知道屋裡的動靜才對。
可此人根本就不敲門,而是直接開口與自己搭話,明顯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在門口站著,況且就這一份傳音入室的功底,那就肯定不是什麼尋常人,顯然是一位內家功夫大成的絕世高手。
而且這個自稱
顧玄的神色微變,沒有多猶豫什麼,便直接伸出手,一下子拉開了眼前的房門,與此同時,他的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
“韓公公!”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朝皇帝陛下顧懿身邊的貼身大總管,司禮監掌印大太監韓公公,就這一身逾越禮制,整個大涼絕無僅有的特別蟒袍,就是其身份的象徵。
雖然他只是一個殘缺之人,但其在宮裡的地位之高,暗地裡的權柄之重,簡直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能與其真正站在一起談笑風生的,都得是夜知槐這種等級的官員了。
此人獨自一人深夜過來造訪到底是為何暫且不談,
只說顧玄與他之間,其實還有一段小故事,想當初,麗妃臨盆,顧玄出生的時候,站在旁邊守護的,正是這位在後宮讓人畏懼如虎的韓公公,而後他更是跟著對方學過一段時間的武功,也算有半個師徒之誼。
對方早就是內功大成的人物了,想這一晃十幾年,連皇帝顧懿這種天天進補的人都已經生了華髮,可對方的容顏竟然沒有太多的變化,依然看著年歲不大的樣子,臉上連一絲皺紋都沒有。
至於顧玄臉上的這笑容,大半也都是發自真心的,不過因為有著夜知槐先前的特意提醒,顧玄還是存有一份小心,沒有完全卸下心中的防備,畢竟誰也不知道,或許這位大名鼎鼎的韓公公,暗中也與誰達成攻守同盟也說不定呢。
雖然兩個人都身處黑暗之中,可也許是看出了顧玄的警惕,這位韓貂寺竟然主動開口安慰道:“是咱家冒昧了,朝中的確是有一些人慾趁著王爺您剛回京城,根基未穩之前對您出手,不過這路上就已經被咱家先解決了一批,這也是陛下的意思,對他們敲打一二,最起碼,今晚您可以放心。”
父親麼
談到這個人的時候,顧玄的神色變得很是複雜,這位所謂的父親,其實真正跟他見面的時間,一年都不過幾天罷了,而且多是在家宴的公開場合。
自他記事起,父子二人私下相處,那完全就是痴心妄想,時間一長,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是像他這樣其實很明事理的孩子,也已經有些弄不清楚,到底對方是真的不願意來看望他們母子倆,或者說完全不重視他們,還是真的只是為了保護他們而刻意如此做。
從小就這樣,所以這份孩子對於父親的感情,他大半其實都寄託在了顧蒼和靖龍兩個人的身上,現在真正提起他,顧玄甚至感覺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