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位置上來看,在整個營地的偏外圍處,有幾十座挨著的,顯得格外巨大的帳篷,每一個的裡面,都有近百個年輕人席地而坐,樣子也好似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每個人從頭到腳,滿是髒兮兮的汙泥,頭髮都糊在了一起,渾身上下一刻不停地在向外散發著臭味,這些人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目光呆滯,神情木然地擠在一起,整個人的精氣神,好像都已經被抽去了,簡直就是一群行屍走肉。
陡然間,門口的簾子一掀,一股並不刺骨,但感覺異常明顯的冷風馬上打著旋就衝了進來,裡面的燈火都隨之搖曳了起來,光線變得忽明忽暗,坐著的這些人幾乎是一瞬間就被驚動了,然後完全是下意識地擠在了一起,拼了命地縮成一團,好像一幫看見了飛過來捕食的老鷹的小雞仔一樣,只能靠這種毫無作用的方式來緩解自己內心的恐懼,看起來既可憐,又可笑。
穿著一身從款式上簡化了不少,更為方便行動的長衫的藍雲軒揹著手,露出一臉和煦的笑容,他側身站在門口,伸出一隻手,朝旁邊邀請道:“一起進去吧。”
作為這次京城派出的,來傳話的代表,職位為宮中常侍的張偉,在簾子掀開的一瞬間,下意識地看了眼裡面的人,那淒涼的場景,那些木然的人,讓他都忍不住感到有些震撼,過了幾息,才終於是反應了過來,趕緊朝著藍雲軒躬身施禮道:“勞煩先生了。”
其實帳篷裡面的這幫二世祖的實際身份都很高,畢竟皇帝陛下執意要遠征涼國這件事吧,其成功與失敗的機率,實在是說不清楚,因為中間有太多的因素可以干擾最後的勝負了,誰都沒法預測結果。
為免意外,或者說免得被朝廷給強制徵兵,這些有權有勢的家族或者說各位大人就送自家孩子去皇城禁衛軍裡任職,畢竟不管再怎麼全國動員,傾巢出動,那總不至於連京城重地都不留個人守著吧。
再者說他們背後的家族或者勢力,在衛國已經算做到極致了,影響力極大,無論怎麼樣,都能分一杯羹,所以他們根本就不需要讓自家孩子去前線冒險,跟那些泥腿子一樣拿性命去搏前程。
對於這些傳承了數百年的世家豪閥們來說,看待王朝更迭都是冷眼的態度,反正無論怎麼換,他們都是要被朝廷籠絡的物件,又怎麼可能去為了端木朔風一個人的想法就甘願跟著上賭桌呢,故而這一次,顧玄真是靠著這批俘虜拿捏住了衛國內部各大世家豪閥,包括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們的心肝了。
張偉在前,藍雲軒則是落在了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去,裡面的人在緩過神來之後,也很快地便認出了走在前面的這個人,就算真有那不知道的,也有其他人代為提點和解釋。
“張公公!”
“是您!張公公!”
“是張公公!是張公公呀!”
“您來了!您來了!”
“張公公,救。。。。。。”
打一看到張偉,並且認出他之後,這些人的魂都回來了,一個個都變得極為興奮,趕緊站了起來,有人馬上便想向對方求救,可話才剛說到一半,他冷不丁地突然瞧見了跟著進來的,站在張偉身後,一直笑眯眯負手而立的藍雲軒,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瑟縮了起來,默默地把沒說完的後半句話又給嚥下了。
藍雲軒見狀,臉上的那副笑容都沒有變化一絲一毫,他張開嘴,不緊不慢地說道:“啊,看來我在這裡是有些礙事了,那你們先聊,我出去等著便是。”
這就是一種自信,根本就不用在旁邊看著,因為量你們也玩不出什麼么蛾子來,就好像顧玄把這些衛國的二世祖們就這樣隨隨便便地關押一樣,因為他知道,這幫人根本就不可能逃跑,這些繡花枕頭完全沒那個勇氣去冒險,假使說顧玄就放他們在這裡,偷偷地帶其他人走了,或許這幫人都還會在這裡留幾天才敢從帳篷裡出來。
且不說張偉本就沒有想玩什麼花樣的心思,他也知道這些二世祖們到底都是些什麼玩意兒,自己如果要說與他們配合耍點花招,說不準他們直接把自己賣了都有可能,不過他倒也沒有反對,只是轉過身,誠懇地道謝道:“多謝先生體諒了。”
藍雲軒擺擺手,默默地轉身離開了,他這一走,這些剛才還被嚇得瑟瑟發抖的二世祖們,馬上就圍了上來,一個二個的,看著張偉,眼中都忍不住湧出了淚水。
他們長這麼大哪兒受過這種委屈啊,雖說顧玄倒也沒有刻意折磨過他們,但想一想,他們往日裡過的那是什麼生活,那可是錦衣玉食,奢靡至極,每天都是呼朋喚友,花天酒地,可現在呢,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洗不了澡,身上都臭得招蒼蠅了,還得跟這麼多人擠在一起,簡直就是一群被圈養的豬玀嘛!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顧玄這樣,坦然地接受這種上下的落差,能夠忍受有別於過去的生活,到底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張公公!快救救我們吧!”
“張公公!我是王存勳啊,您還記得麼?小時候您還抱過我呀!”
“張公公,是,是我爹讓您來的麼?我爹啊,就是那個。。。。。。”
“我爹呢?張公公,我爹呢?”
“張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