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十分驚險的近身搏殺,已經在剎那之間分出了勝負與生死,落了整整一夜的疾風驟雨也終於是要歇息片刻了,此時風停雨住,雷隱雲散,天地之間,呈現出一種難得的,會讓人心神皆歸於平靜的安寧祥和的氛圍。
頭頂那厚實低沉的烏雲,在經過了徹夜的操勞之後,也在漸漸地變淡,而且它似乎被天公的手指所攪動,在緩緩旋轉之後,慢慢地露出了正中央的,一個小小的空缺,而清晨那會讓人由衷地感到溫暖的的陽光,也正好從那處空洞裡打下來,正好是落在了下方這片戰場之上。
因為被充足的雨水不停澆灌了數日,故而變得非常泥濘的土地裡,躺在骯髒泥水裡的尉遲立德,有些鐵青的臉上,被頭頂的陽光給渲染上了一層顯眼的金色,同時將他雙眼之中,那抹象徵著死寂意味的灰色都給壓了下去。
明媚的陽光終於還是刺破了整天蔽日的烏雲,可他卻已經看不見這幅壯麗的美景了,也或許,這一縷燦爛的光輝,本就不是為他而落下的。
顧玄沉默地站在他屍體的旁邊,一隻手提著那把還在滴血的大刀,神色冷冽,如同冬日裡刺骨的寒風。
在這一場只分生死的戰鬥裡,作為最終獲勝者的他,也並不是毫髮無損,臉上的,以及肩膀上的傷口,在這溫暖日光的照耀之下,已經開始微微地疼了起來,原本因為寒冷而變得有些僵硬的身體,正在慢慢地回覆著正常的狀態。
他看了躺在地上,已經不可能再起身反抗的對手一眼,不再耽擱,上前一步,俯下身,用手頭這把鋒利的寶刀輕易地割下了尉遲立德的頭顱,然後提著它,站起來,背過身,朝著來路走去。
而就在他背後不遠處的衛軍大營裡,交戰的雙方,此刻正陷入了一種膠著之中。
雖說打從一開始,衛國這邊的人擺出的鬥志並不明顯,畢竟他們是在夜裡被人偷襲的那一方,當時場面混亂,情況未明,鬼知道來了多少人,更何況這些敵人一個個的還長得那麼可怕,他們下意識地就慌了,一慌之後,馬上就想先逃走再說,可當他們發現自己若是一味地逃走是沒用的之後,便會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進行反擊,而這一反擊之下,他們就發現了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原來來襲的敵人並不強。
他們這些人雖然都是一些在京城裡養尊處優的二世祖,但可別忘了,對於那些根本就沒學過任何武藝,完全不懂任何技巧招式的人來說,決定勝負最重要的因素其實是三點,一為氣勢,二為身體,三為經驗。
在氣勢上,他們固然一開始是處於下風,但他們的身體素質其實並不弱,哪怕往日沉溺於酒色,但他們每天吃的,那都是頂好的食物,大魚大肉,最補身體,而對於生活在資源匱乏的大漠裡的羅剎族們而言,他們可沒這麼好的待遇。
很多羅剎族的戰士,甚至是非常瘦弱的,在身體素質上還未必能比得上對方,至於在戰鬥經驗上麼,雖然身經百戰的羅剎族戰士們更高一些,但可別忘了,他們先前又是費勁渡河,又是爬了二十丈的高山,早就已經精疲力盡了,後面完全是靠著意志力才支撐下來的罷了。
可不是人人都有像顧玄那樣綿長的體力和堪比野獸一般變態的恢復力的,哪怕已經休息了一陣,還吃了很多食物作為補充,但大多數人這時候的戰鬥力,甚至不到原來的三成,可人數卻還不到人家的三分之一,他們又憑什麼一定是人家的對手呢?
發現對方不過是外強中乾,看著可怕罷了,實際戰鬥力還不如自己這邊,當下便有不少人又立馬站了出來,抓著兵器,在周圍一幫弟兄們的簇擁之下,膽氣瞬間就壯了起來,馬上高聲指揮道:“媽的,兄弟們,給老子殺!這些黑麵鬼算個屁!殺!殺!殺!”
有人站出來之後,馬上便得到了其他人的回應。
“衝啊!”
“殺了他們!”
“殺!”
一打一,他們確實未必敢,可二打一,三打一,那他們還不敢麼,以多欺少,本就是他們這些紈絝子的強項啊!
對方的氣勢起來了,羅剎族戰士們也不甘示弱,哪怕對方人再多,甚至明顯處於敵人的包圍之中,可他們仍然敢直接衝上去以命相搏,哪怕是死前,用牙齒都要咬你一口,這一方怕死,而另外一方不怕死,投鼠忌器,此消彼長之下,在短時間內,羅剎族的戰士們在場面上反而好像佔了上風,只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要時間一長,失敗對他們來說是必然的。
只是此刻正在場中交戰的雙方都不知道的是,遠處那場真正能決定這場戰役該是誰獲勝的對決,已經結束了。
但顧玄一手提著刀,一手抓著尉遲立德的頭顱回來的時候,大局便已經定了,哪怕對方其實還有一戰之力,可是主帥都已經死了,他們又能從哪兒重新點燃鬥志呢,這就是為何很多戰術大家都一再強調“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在兩軍陣前,主帥一旦被殺,便會直接決定一場戰爭接下來的走勢,所謂是三軍易得,一將難求,便是這個道理,出謀劃策的事可以儘管交給別人,可要上陣的將軍,最起碼都得是武藝高強之輩。
顧玄一路大踏步地走到了對方營地的後門口,一腳踢碎了攔路的柵欄,直接闖了進來,看著眼前的亂象,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頭顱,朝著前方運足中氣呵斥道:“尉遲立德已經伏誅,爾等還不速速投降麼,再有負隅頑抗者,定斬不饒!”
剛才尉遲立德在戰鬥之中自報了身份,他便記住了對方的名字。
整個看似紛亂的局面,由他所處的位置開始,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光波在迅速地向外圍擴散,被光波覆蓋到的人,都開始慢慢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然後轉頭看向了他。
顧玄其實都心知肚明,這時候對方這幫人如果真的能夠萬眾一心,不計後果地反抗廝殺,其實他都拿這幫人沒辦法,說不得還要避其鋒芒,暫且退走,但在這時候,他攜帶著剛剛斬殺了敵方主帥的威勢而來,從氣勢上,就必須要壓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