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雲軒眼見老人好不容易才暫時熄了火,忙不迭地開口解釋了起來,他是深怕老將軍再逮著個由頭就指著他的鼻子罵上半天,倒不是他這位幽州軍裡有名的“笑面虎”吃不住老人的一番叱罵,而是因為他怕老將軍萬一動了真怒,到時候傷了身體,那他才是萬死莫辭了。
“哎,將軍,大將軍府那邊的意思是這樣的。”
“大將軍說,就算是要招安羅剎族,但這麼大的一份功勞,最好也讓咱們來攬下,總不能落在外人手裡,這樣一來,一是對咱們自己人好,第二也算為陛下盡忠了。”
老人聽完後,先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嗓子,然後才輕哼了一聲道。
“哼,算他小子還有點良心。”
要說招安羅剎族,這麼大個功勞,面子,裡子都有,給中途截下來其實沒有什麼大問題,而且這邊打的旗號也是說為了陛下,為了他們幽州軍的榮耀,況且這“盡忠”二字,也的確算是他裴正陽的軟肋之一。
藍雲軒見老爺子高興,又悄悄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才繼續小心翼翼地說道:“然後就是覺得那位小王爺吧,年歲不大,眼高手低,心氣是高,想法是多,但是做事不肯腳踏實地,到時候必然壞事,這小子沒跟羅剎族打過什麼交道,根本就不熟悉他們的秉性,若是最後把招安變成了引狼入室,還不是得咱們幽州軍給他來擦屁股,沒那個必要嘛。”
對此,老人更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認同道:“是這個理兒,沒毛病。”
終於說到了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點,藍雲軒有些瑟縮地望了對面一眼,開口的一瞬間,連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甚至就連聲音都低了幾分。
“最後嘛,就是覺得這羅剎族要真被朝廷招安了吧,弟兄們這軍功就不好掙了。”
“嗯?”老人開始還聽得好好的,聽到這裡,眼睛瞪得滾圓,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剛要指著藍雲軒的鼻子破口大罵。
藍雲軒見狀,趕緊上前勸說道:“哎,將軍,將軍,您別生氣,這也是實情嘛,人都有私心,這不奇怪,更何況大將軍這私心,那也是向著咱們幽州軍的,我是覺得沒什麼大問題。”
老人原本就很是不認同這個說法,現在聽了,心裡的怒意更是止不住地躥上來,又是重重地一拍桌子,直嚇得對面的“笑面虎”把整顆腦袋都給縮到了脖領裡。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前兩個理由老子還勉強可以認下來,可最後這算什麼?那幫惡鬼屠害咱們幽州百姓的時候,你小子難道沒見過?啊?”老人說著,一臉的溝壑都皺到了一起,顯然是怒到了極點,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喝罵著,“唉!他許錦棠,就是他媽的在雍州那懶散地兒待久了,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藍雲軒聽了,只是默默地低著頭,既沒有馬上提醒對方一句“慎言”,也沒有立刻跟著附和勸慰老人。
作為下屬,非議現任的幽州兵馬大元帥是不對,可裴正陽一是出身顯赫,二是戰功不俗,他這幾十年的晉升路,都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上去的,沒有半點水分摻雜其中,他任職鎮軍左將軍的這幾十年裡,深受全軍上下的愛戴,不論是功勞還是說資歷,都遠在他許錦棠之上,再論到他與老將軍許盡忠的關係,更算是許錦棠的半個長輩,這些話沒什麼說不得的,況且這裡還是左將軍府裡,都是自家人,誰還能把這話給傳出去了不成?
老人把一腔怒意宣洩完之後,情緒又迅速地低落了下來,他垂著腦袋,滿頭華髮,百戰之將,也已垂垂老矣,藍雲軒看著都心酸。
裴正陽皺著眉頭,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也軟和了不少。
“唉,招安那幫惡鬼,確實不對嘛,老子他媽的跟這幫畜生打生打死了一輩子,朝廷一紙令下,突然就要成咱們自己人了,老子確實不能接受啊。”
他當年就是因為未婚妻被羅剎族的惡匪所姦殺,所以一怒之下,棄筆從戎,投身軍伍之中,靠著這股恨意和狠勁,一介儒生脫胎換骨,成了邊軍猛將,和羅剎族在沙海里互相廝殺了大半輩子。
若不是因為羅剎族,他此刻要麼已經在京城裡做了文官,不說權傾朝野吧,可最起碼也實現了自己曾經想要靠著筆頭治國的理想,再不濟,也是在自家大院裡頤養天年,含飴弄孫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身傷病無藥可醫,身邊除了手下的幾十萬雄兵和眼前這位忠心耿耿的參軍謀士以外,再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