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盛名在外的地字號房不愧是絳雲樓內,僅次於天字號的一間屋子,不光內部的空間極大,而且裝飾亦十分精美,處處充滿了建造者精心佈置出來的風韻雅趣。
青樓亦是風流,各處地方不佈置得雅緻一些,又如何能騙來那些貴公子兜裡的銀兩呢?
人總是希望自己能與他人有不同之處,能站在高的地方俯瞰他人更是最好,便是逛窯子,去青樓,做那些見不得人的骯髒事情,也要搜腸刮肚地安上雅稱,將之化為文人墨客的一種酒後消遣,成為人人趨之如騖的“大雅”,這可不能與尋常夫妻自己在臥房裡說葷話一樣,那就是“大俗”了。
雖然兩者從本質上而言區別不大,從道德上而言,前者反而要落在下風,但道貌岸然的文人們,不正是最喜歡顛三倒四,最擅長把黑的說成白的麼?
這便是世道了。
絳雲樓作為章臺街公認的第一樓,可不光是這麼點地方,單是正面的主樓,便高達三層。
後面好似普通宅邸裡後花園的地方,更是別有洞天,數條筆直的小路從後門尹始,一字排開,各自通往一棟棟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聯排建造,單從外貌上來看,都是一樣的,看不出區別,唯獨用門口的號碼牌來區分。
這是專供特別的客人消遣的好地方,有些途經此地的外地富商,本來就要找個落腳的地兒,加之自身的慾望又旺盛,與其天天越過幾條街跑過來,還不如直接就拿這裡當客棧住了。
還有些人,流連花叢,卻又不喜前面樓裡那麼喧鬧嘈雜,想圖個清靜,也會選擇來這裡。
更有些人,家裡的煩心事多,不願離開這種沒有煩惱與憂愁的逍遙地兒,也會選擇直接住在裡面,這也導致城裡每天來這裡鬧的人可不少,多是丈夫待在這不願走,妻子帶著人過來找的,有錢有勢的,自然就要鬧出好大一番動靜,說不得還要把院子裡的狐狸精給扒光了衣服拖出來打上一頓,至於那種沒什麼家世背景的,也就是找人來鬧上一鬧,騙點吃飯的錢罷了。
這幾類人都不算少,有的甚至一連住上好幾個月的都有,院子本來就是倌人們自己歇業時候住的地方,倒也有些窮書生,拿好言好語騙了姑娘,在這裡落腳逍遙,最後實在是沒錢了,被轟出去的,也有。
總之世間百態,這裡都有,人間種種,不一而足。
多情,專情,痴情,乃至於無情的人,這裡永遠都不會缺。
不過最瀟灑的還是尉遲惇這樣的人,來時千人迎接,走時不帶一物,想幹嘛幹嘛,隨心所欲,方才為人所向往。
不過他今晚只是過來這裡解悶洩火的,故而還是選擇去了樓上的房間,而不是更為舒適安靜的院子,省得自己到了後面都不想走了。
畢竟他在城主府裡也是有實職的,梧桐苑的重要情報也要由他親自經手,傳遞給端木朔風,所以晚上肯定是要回到府上的,要讓端木朔風隨時找他都要找得到人,到時候若是被人給從青樓裡拖出來,既丟了面子,端木朔風事後必然也會越加看輕他,說不準連梧桐苑都不糊再交給他打理,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後果。
尉遲惇雖然在其他方面行事莽撞,但那也只是因為他權勢太重,家世太好,做事從來都是一帆風順,沒受過什麼太大的挫折,所以對於敢違逆自己的人完全無法忍受罷了,可有些事的底限他是十分清楚的,正因為得到了權勢帶來的種種好處,那他就更不能因為這些無聊的原因而丟掉權勢,不然剛才就不是他朝人家吐痰了,不管如何,不能惡了端木朔風的心就行。
剛被絳雲樓的雜役們匆匆清理出來的地字間,一共分為內外兩間,由華美的珠簾作為隔斷擋著,裡面就是睡覺的臥房,鋪有綿軟的大床,夜夜搖動不停,至於外面,則是正廳,正廳不小,靠著裡面的這邊,還建有一處單獨的臺子,專供屋裡的客人聽曲兒,此時便正有一位身穿綠衣,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在輕柔撫琴。
琴聲柔軟,若有若無,讓人想入非非,不能自拔。
小臺子的正對面,單獨豎有一處屏風,上面有著青山綠水的浮雕,雲遮霧繞間,藏著萬般風情,撫琴唱樂的小姑娘躲在後面,身子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
不過越是看不到,就越是要引人猜測,越是不明瞭的,就越是嚮往,這都是人的本性,絳雲樓的本意卻是為了讓客人們能坐在外面專心聽曲兒,而不分心去看撫琴人的面容。
原因有二,一是來這撫琴唱曲兒的,一般來說都是請來的清倌人,與青樓是簽了協約的,賣藝不賣身,若是被外來的客人看重,強要了她們的身子,那就是青樓這邊沒道理,敗了規矩,不光要賠錢,還要被外人詬病。
三百六十行,無規矩不成方圓,就算是這種下九流的鋪子,那也是要按規矩來做事的,不然莫說是客人不會來,就連樓裡的姑娘們也不會想留在這裡,再是下流的地方,也得有點人情味不是?不然如何能留得住人?
一般出了客人看中清倌人的事情,拉扯的時候,自然就有樓裡管事的跑出來打圓場,但有些時候,有些人,就比如尉遲惇這般身份的,他們根本攔不住,姑娘最後受了委屈,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才要設立一處屏風,故意攔在中間,既讓你看不清楚,也算是給你提個醒,莫要亂來。
第二點呢,有的姑娘這十指的能耐雖然拔尖兒,能把那古琴琵琶彈得極為入味,餘音繞樑,但是這面容卻是不佳,有時候看了,未免讓客人不舒服,所以也要特意立下屏風遮擋,主要是怕壞了客人的興致,慢慢地,也就有了講究,便是尉遲惇這種粗人也沒有想過要打破規矩,強行要人撤去。
他是莽夫,卻不是瘋子,更何況在這種風雅之地鬧出什麼事情,壞的也是自己的興致。
屏風的對面,也就是正廳的另外一部分,除了各種諸如根雕,玉如意,鐵珊瑚等尋常的裝飾外,中間還放有一個小方几,上面已經提前擺上了尉遲惇平日裡愛吃的菜品,還額外備有一壺好酒,圍著桌子的,另外還有兩個姑娘,雙胞胎,面相上幾乎看不出分別,陪著一起敬酒,喂菜,尉遲惇左擁右抱,大大咧咧地伸手揩油,臉上也終於有了幾分笑意。
“快去催促聽雪過來,晚了小心老子把這絳雲樓給拆了!”
等到那唯唯諾諾的老鴇臨走的時候,尉遲惇還是不忘朗聲罵了一句,而對方也只好彎著腰,陪著笑合上門,一邊答應著,一邊迅速地離開了。
外面的老鴇直到徹底地合上門,站在了屋子外面,先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這才總算是鬆了口氣。
裡面的雙胞胎姐妹一邊小心地伺候著他,同時也在出言勸慰著:“大人今日怎麼這般大的火氣,都快把奴家給嚇死了。”
這是絳雲樓跟她們姐妹倆提前交代的,務必要把尉遲惇的火氣給降下去,省得等下喝多了鬧事,到時候也是絳雲樓自己倒黴。
旁邊的姑娘亦跟著笑道:“大人可真是壞,有我們姐妹倆還不夠麼?”
說著,便故意往尉遲惇的身上靠去。
到了這裡,手裡捏著飽滿的軟*肉,尉遲惇的心情也瞬間好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是大人我怕你們兩個細皮嫩肉的,等會兒受不住大人的力氣,這才準備多叫幾個陪你們一起呢。”
姐妹倆齊聲嬌媚道:“大人您可太體貼了。”
尉遲惇不說話,只是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兩人雪白的胸口裡,狠狠一吸,骨子都軟了三分,頓時惹得房中又響起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章臺街燈火璀璨,絳雲樓里人來人往,底下大廳裡,唱曲兒的倌人都已經換了兩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