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的後堂,剛急匆匆從會客廳裡出來的蒲定波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隨手端起茶杯,大口地喝著燕州特有的一種磚茶,在他面前的地板上,衙門主簿商慶洛正靜靜地垂手站著,滿臉的恭敬之色。
“味道還是差涼州的茶葉不少,不過這麼多年了,也該習慣了。”
蒲定波輕輕地放下了手裡有些偏大,而且造型花紋都並不算精緻的普通茶杯,語氣頗有些感慨地說道。
從入仕,便來了這邊為官,迄今已經過去二十餘年,把大半輩子都耗在了燕州這塊土地上,涼州老家因為太久沒有回去,現在只存在於他的記憶之中了,渾身上下,也就一口鄉音,還未曾改變。
他剛才喝的磚茶,乃是為了方便儲存運送,而把茶葉用特殊的方法, 蒸壓成磚塊的形狀,從而得名,像燕州,幽州這種地方,普遍缺少蔬菜,都是以肉食為主的地方,百姓們每天都吃的非常油膩,正需要茶水來解膩,調節身體健康,故而燕州這邊一直有“寧可三日無肉,不可一日無茶”的說法。
商慶洛垂著手,抬起頭開口道:“涼州貴為帝國中樞,是整座天下的資源匯聚之地,自然有最好的茶葉。”
從最南邊一路運送過來,銷往幽,燕二州的磚茶,多是些普通,甚至可以說是次一等的茶葉,真正的好茶葉,只有在那一種茶葉的原產地以及京城所在的涼州才能找得到,還有好幾種更是隻供給京城的達官顯貴,甚至是作為皇帝獎賞各位官員的禮物,屬於皇室專用的貢品,一般人就是拿多少銀子都買不到一錢,走私這種貢品茶葉,更是重罪,商慶洛還有一句話沒說,燕州和幽州在江州,雍州這些人的眼中,自古就是蠻夷之地,哪怕現在同屬一國,很多人的骨子裡仍然還是看不起對方,是絕不會把好茶葉賣到這邊來的,因為對方根本就不會,也不配欣賞此物。
聽到商慶洛的話,蒲定波也不以為意,只是點了點頭道:“慶洛啊,你從江州過來這邊,不知習慣了沒。”
商慶洛行了個禮,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雖然吃食與江州老家迥異,有些過於油膩,嗯,粗獷了一些,不過下官來這裡本就不是為了享受,稱不上什麼習慣不習慣的,只要能幫助到此地的百姓,就算不負一身所學,還有朝廷的賞識了。”
“說的好!我何嘗又不是因為心中的理想,這才背井離鄉來到此地。”蒲定波似乎是被這一席真心實意的話語給碰觸到了心靈深處一直未曾忘卻的回憶與夢想,突然就變得有些激動了起來。
不過他到底是在官場裡摸打滾打了二十幾年的老人,二十年來,先從底層的小吏做起,一路爬到了掌管一郡之地的郡守的位置,自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把喜怒都寫在臉上的年輕人了,很快便調節好了心情,開口道:“慶洛啊,你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麼大人我會把那位小王爺給直接晾在了那邊?”
商慶洛聞言,剛想直接開口詢問,但是他做了這麼久的官了,也學聰明,或者說是世故了許多,最後只是低下頭道:“大人這麼做自然有大人的道理。”
蒲定波靠在背後的椅子上,抓著扶手感嘆道:“來者不善吶,你可知道幽州河東郡黃沙縣是個什麼地方麼?”
商慶洛一個江州本地出身計程車子,哪知道這狗屁黃沙縣在哪兒,所以直接拱手道:“學生不知,還請大人指教。”
對於這個朝廷新派來的江州士子,蒲定波的耐心一向很好,而且他這麼問,本就是存了要好好給對方說道說道的心,所以直接仔細地解釋道:“黃沙縣,本是朝廷二十年餘年修建於幽燕二州的中間,用於向沙漠之中的異人們通商的重鎮關隘,只是後來出了點事情,總之,這二十年來,朝廷幾乎完全將其拋棄,現在只是苟延殘喘,勉強算是沒被外人佔領罷了,這位小王爺的封地定在那種險惡的地方,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呢?”
商慶洛又不是傻子,最多做人迂腐了一點,現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當然是一點就透,忍不住驚訝道:“朝廷有人想讓他死?”
“慎言!”蒲定波毫不客氣地教訓道,“這種事情,你我這些下面的人就別管了,我們的職責,就是守住這座城,為朝廷治理好這呼蘭郡就行了,其他的,不該我們去揣摩的,就別多想,懂了嗎?”
“郡守大人教訓的是,只是不知道王爺來我們這裡,是意欲何為?”商慶洛還是有些不解,他可沒聽到裡面的談話,更不知道其實顧玄是私自過來的,其實已經算是違背了朝廷的律法。
蒲定波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然後才隨意道:“他要來借兵。”
“啊?”
商慶洛整個人都被嚇了一跳,滿臉的驚訝之色:“借兵?這位小王爺莫不是得了失心瘋,戊守城池的邊軍怎可輕易調動,莫說是郡守大人您了,就是完顏將軍,恐怕都當不起這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