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彧靜了一瞬,道:“胡鬧。”而後忽然問了一句,“你怎麼會這支曲子?”
方才劉大郎跟錦娘兄妹二人說的話,他可一字未落全聽進了耳裡。
若生經過昨晚上遇到的凶事,加上先前也已對蘇彧透露了自己擁有前世記憶的事,這會只一支曲子,便也不瞞他,直言道:“早前聽過,但隔的久了,再如何想,也只隱約記得這麼一段而已。”頓了頓,她說,“當日彈琴的,是姑姑身邊的人。”
她說得隱晦,但京裡何人不知雲甄夫人蓄養男寵之事,所以她一提,蘇彧就明白了過來。
他嘴角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淡聲道:“所以,是上輩子的事?”
同若生走得越近,他對她所說的另一段還未發生的往事,就越是好奇。
那好奇,同樣來源於他在若生口中預言般的死亡。
他問完,也不等若生回答是否,便自然而然地又說了下去:“你來劉家,自然也不是為了拜訪劉夫人,那麼是為了什麼?”
若生不答反問:“那你呢?”她夜裡見到蘇彧時,他身上穿著的衣裳,可不像是要就寢的。
蘇彧揚了揚眉:“找一件東西。”
若生道:“我在找一個人。”
歸根究底,他們進入劉家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個“找”字。
只不過若生要尋的是一個不知生死下落的姑娘,而蘇彧在找的,卻是一件死物,一本誰也沒有見過的賬簿。
他們在平州都耽擱了有些日子了,雖然還算不上久,但也該是時候準備動身啟程。是以到了眼下這個時候,他們倆人之間交談的次數,交換的資訊,陡然間便多了起來。
若生此刻明知自己仍身處漩渦中心,心情卻意外的自在鬆快了許多。
初醒來的她,滿心都是父親還活著,連家亦在,一切安好而已,對老天爺感激不盡,並不覺前路艱險。
然則當她開始一步步朝著真相邁開腳時,她便發現,這一路走下去,難的不是如何改變命數,而是如何將這份獨屬於自己的孤寂,慢慢消融。
苦痛,絕望,後悔,歡喜……
千百種情緒,自她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便紛沓而至,將本已經死去的她重新填滿,復生。
但那一切,除她之外,世上再無第二人知曉,她有時甚至也會忍不住懷疑,自己記得,究竟是真是假。
她從未言語,但孤寂極冷,凍得她瑟瑟發抖。
直到她不經意間在蘇彧跟前說漏了嘴,叫蘇彧發覺了不對勁,她才覺得自己像只密封的罐子,裂了一道縫,原本獨屬於她的孤寂,就一下子急湧而出。而且蘇彧,並不當她胡言亂語。
二人也由此,在相處間自如了許多。
想借江氏之手壓制梅姨娘的事,若生也沒有瞞他,畢竟劉刺史的事,他遠比她清楚得多。
劉刺史受傷後,請過大夫,待到大夫出門,就有人要滅口。
大夫命硬,竟沒有當場氣絕,叫陳公公的人救下,問明瞭劉刺史的病情。至於後來,他們辦事,向來互不干涉,但依蘇彧對陳公公的瞭解,他定會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那大夫命再硬,也硬不過陳公公手下的刀。
正如梅姨娘在劉家汲汲營營,終於站穩腳跟,暗中幾可同江氏分庭抗禮乃至越過她去,一旦碰上江氏挺直了腰桿,她也只有跪地的份。
若生一行在亭子裡比琴時,江氏已讓人押了梅姨娘往劉刺史那去。
先前梅姨娘收買她身邊的丫鬟等事,江氏雖氣,卻尚可忍耐。但當她提出要去見劉刺史時,梅姨娘卻支支吾吾說劉刺史不願意見她,江氏的火氣就再也憋不住了。
區區一個妾,平素得臉,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江氏怒極,當下就扭了梅姨娘趕過去。
結果這下子,事情一鬧開,就再瞞不住了。江氏一見劉刺史的模樣,便淚如雨下,驚怒之中,幾乎背過氣去,罵著梅姨娘是毒婦,嘶聲讓人捆了梅姨娘見官,可見官?劉刺史就是官呀!而且家醜不可外揚,這般處置委實不妥,江氏身邊的媽媽當即勸道,先將人關起來,等請大夫來看過老爺,再另作打算。
江氏大口喘著氣,赤紅著雙目,惡狠狠道:“打殺了她!”
立刻就有婆子衝梅姨娘撲過來。
梅姨娘無路可退,僵在原地,視線落在簷下一盆盛開中的白花上,眼前忽然浮現出若生問她拾兒時的模樣來,笑靨似花……
她身子一軟幾乎要癱在地上。
原來,她才是那甕中之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