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祭品在狂風暴雨中喊叫,她的聲音纖細的就像根蠶絲,它是那樣的輕薄,卻又是那樣的銳利,足以刺穿任何一個還殘存著些許良知的心臟。
食屍鬼筆直的站著,手臂環抱著自己的身體,他的眼睛望著洞窟的頂端,好像哪兒寫著上帝的旨意。
圍繞著凱盛國盤坐在毯子的工人也因為低溫和飢渴而昏昏欲睡,出乎意料的,凱盛國卻在此時醒來了,他被皺紋和淤血擠壓著的眼睛裡滿是疲憊和痛苦:“什麼聲音?”他問道。
“羔羊在尖叫。”史特萊夫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外面的聲音:“再堅持一下,凱盛國先生,”他說:“很快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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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索米特雷所預計的,這是一道足以劈開一座鋼鐵堡壘的晴天霹靂。
在此之前,除了一些喜好聳人聽聞、胡言亂語的小報之外,沒人會(前者的心裡也未必會)把那些血腥陰冷的威嚇和臆測當真——人質劫持事件在六十年代興起,二十世紀達到頂峰,綁架人質案件數量持續攀升,範圍不斷擴大,呈現出愈演愈烈的趨勢——但除了少數某些極端激進的民族主義分子之外,很少有人質會在這類恐怖行動中受到傷害或者被殺死,劫持者們並不嗜好殺戮,他們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而通常情況下,他們的要求都會得到滿足——假如之前的突發事件應急機制和應對行動小組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的話。
EALF,全稱為地球動物獨立及保護組織,的確,它在聯合國公文中被稱之為恐怖組織,它的成員也曾經不止一次地製造過各種經濟與人身傷害事故——但沒幾個人會認為他們真的個個十惡不赦,它甚至有很多同情和支持者,大部分人都會說:“他們不是壞孩子。”雖然有些時候太過激動。
在華人們被迫焚燒珍貴食材的時候,第七區以外的人們正在報紙、媒體和網路上大肆讚揚他們的“溫和、善良、慷慨”,對他們“富於人道主義精神”的行為表示認可與支援——精神上的,保險公司第一時間拒絕給付相關賠償——被投保物品的五十六項意外損毀可能中當然不會有“投保者自行損壞(無論什麼原因)”這一條。
更多人在EALF的論壇上發言:“他們早該這麼做了!”,並提出申請,希望參與這個大行動。他們很容易便如願以償了——他們為此得意洋洋,興奮不已。
直到死神準時前來赴約。
不是好萊塢的三流恐怖電影,也不是蠻荒地的老舊紀錄片,它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一個不過在這個人世間呼吸了短短十年新鮮空氣的小女孩被剝光了衣服,繫上繩索(就像對付一隻小羊羔似的),被兩個男人拉扯著,雪白的小身體懸掛在黑暗裡。戴著口罩,蒙著帽兜的劊子手揮動砍刀,刀刃在炙熱的燈光嚇短促的閃光,鮮血噴上半空,和那些閃閃發亮的雨柱相撞,寶石紅色的水珠與透明的水珠四處飛濺,一些打在了鏡頭和錄音孔上……然後才是尖銳細嫩的叫喊聲,左側的手臂連著繩子掉在地上,發出極為響亮的啪聲,小女孩就像個被損壞的塑膠娃娃那樣在空中翻了半個跟斗,她的臉衝著地面,繩索隨即再次拉緊,這次被砍掉的是右腿,緊接著右臂也被砍掉了,劊子手的助手提起繩索,剩下的,唯一的肢體被孤零零地展示出來,砍刀繼續履行它的職責,這次不太順利,也許是因為先前的面板、肌肉、筋絡和骨頭令得刀口發鈍,或是施刑者的力氣不足,更有可能是因為剩下的地方太小,受力不足——他們不得不把她平攤在地上才能完成這項殘忍的工作——最後一刻,雨勢變得很大,鏡頭模糊,但每個觀眾都能勉強看清被雨水沖刷成粉紅色的創口,那塊光禿禿的軀體仍在抽動——在它被扔進鰻魚池的時候。
飢餓的鰻魚瞬間淹沒了它。
慘痛與驚慌也隨之覆蓋了整個新約克市,並向四周飛快地蔓延。
志願者們曾如潮水一般地湧來,現在則如潮水一般的退去。隱晦的支持者閃電般地消失無蹤,旗幟鮮明的同盟軍立刻發表宣告——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場,力求徹底切斷關係;EALF組織堅決地否認了索米特雷的存在,至少是這個索米特雷,因為它的成員希雷諾斯.索米特雷早在兩年多前就已死在了菲爾班斯克州的冷杉原始森林裡,為了抗議與阻止當局的砍伐行動,他和一批志同道合者居住在樹木上,當地林務局和警察局聯手行動,清除了他們的地面供應,往樹上打強光,播放高分貝音樂,砍掉所有他們不曾佔據的樹枝,索米特雷在轉移到另一棵樹上的時候,因為多日沒有進食連帶睡眠不足,失手摔在了地上,折斷的肋骨刺穿了他的肺,在送到醫院前就已經死了。
所以喀邁拉島上的一切,人、事、物統統與EALF沒有關係。包括那場卑劣冷酷的謀殺。
EALF的首腦憤怒地譴責了那些無恥地冒用死者身份與EALF名義的匪徒,稱他們為騙子、兇手、小丑。
一個小時裡,整個世界在喀邁拉島前冷漠地轉過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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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能轉身的只有焦頭爛額的談判小組與新約克市政府,兩艘捕鯨船在颶風暴雨中起航,駛向指定地點,船主的損失由市政府與保險公司共同承擔。
談判小組繼續談判,他們必須穩定住恐怖分子的情緒,弄明白他們的思想,拿住他們的軟肋——小女孩的死亡已給談判專家們覆蓋上一層失敗的灰色面紗,如果在行動之前,又有第二個人質死亡的話,他們的前途會像此時的天空一樣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