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君的表情瞬間驚訝起來,一隻手捂著耳麥,另一隻手跟著節奏在條案上不停的敲擊著,當樂隊主唱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時,她甩下耳機,站起身,匆匆出了包房。
當我跟著她走出來,忽然明白了搖滾樂現場演奏的震撼。音樂、鼓點、歌聲逐漸的激烈,從最初的沉默、低吟,到倔強的嘶吼,最後是全面的爆發,聲音像是無數的利箭從舞臺中央射出,打到牆壁頂棚甚至是地板,又反射開來,撞在每一個聽者的身上。
這一次我才算終於明白了搖滾樂存在的意義,不簡單的是一種宣洩,而是內心埋藏情感的描述,迷茫、失落、孤獨、彷徨、不羈、倔強、堅持、等待,嘆息、低惆、憧憬、幻滅、遺落、找尋、重生、沉寂。無數的情感交織衝突,在一瞬間匯聚,這其中的力量難以用語言描述。
整個酒吧,從最初的沉靜,很快變成的癲狂的狀態。
很多人不自覺的站了起來,舉起啤酒瓶,吹著口哨,跟著音樂一起嘶喊。連小雷和老林也都站起身,舉著雙臂,跟著節奏扭動身體。
身邊的梅雨君滿臉的驚訝,轉過臉,在我耳邊大聲說著:“常哥,小盧把樂隊帶起來了,真厲害,這歌,涅槃的歌很難,貝斯和主音吉他都有不少錯音,只有他很準,而且爆發力真強。”
我朝梅雨君點了點頭,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舞臺的邊緣。藉著微弱的射燈散射,仔細觀察了一下打鼓的盧盤子。
盧盤子從頭到尾都是緊閉雙眼,完全不看臺下,而此時他已經進入了癲狂的狀態。
而樂曲也已到高潮,他幾乎離開了座位,弓著腰,雙手飛舞,鼓錘如疾風暴雨般落下,在節拍的間歇,他還將左手鼓錘舉過頭頂,鼓錘在手指尖上飛快的旋轉了幾秒,不像是炫技,更像是某種自我調整,一切行雲流水,宛若天成。
在樂隊主唱吐完最後一句詞,樂隊的三個人如同在工體中央的舞臺一般,舉著各自的樂器,向臺下的觀眾致意,射燈在他們身上掃過,我這才注意到,盧盤子漲紅了臉,原本羞怯的眼神已經一掃而光。
“爽嗎?那我們再來一首。”主唱高喊了一聲,這一次,他和貝斯主動走到盧盤子身邊,三個人低著頭又在交流著什麼,應該是在商量著下一首曲子。
梅雨君借這個功夫,把我拉到了舞臺右側的一個卡座,在那裡有個長髮的青年正舉著啤酒瓶自斟自飲,眼睛卻沒有離開舞臺。
“老蕭,這位就是我跟你提的常哥,常哥,這位是圈裡最出名的打擊樂手老蕭。”梅雨君邊說邊把我按在座位上。
這時,臺上的鼓點再次響起,依然是涅槃樂隊的曲子,低沉的令人絕望。
蕭權四十幾歲年紀,雖然長髮披肩,衣著前衛,但這並不能阻擋歲月在他臉上的刻畫。
“常哥,從專業角度說,小盧的技術還有些瑕疵,但這小子控場的能力太強,帶樂隊的能力也很強。演出前我叮囑樂隊儘量帶帶小盧,你剛才也看到了,後面幾乎是他拖著樂隊在跑。”
“最重要的是,他對曲子的理解跟一般人真不一樣,節奏掌控上絕對是一流的,唯一是舞臺經驗還差些,梅子,你該想辦法把他留下來,絕對比小杜有潛力。”
蕭權明顯也因為曲子而興奮起來,既給我解釋著,也給梅雨君提著建議,長髮跟著節奏,不停的甩動。
“蕭先生,你覺得小盧的基本功怎麼樣?”我將身體向前湊了湊,問了一句。
“很紮實,是個練家子,至少七八年的底子,不然駕馭不了這曲子。”蕭權喝了口酒,語氣異常的堅定。
梅雨君與他應該看法一致,她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眼神瞬間變得無比迷惑,咬著嘴唇望向我。她知道小盧身上發生的事,顯然並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
我避開她攝人的眼神,正要再問上兩句,忽然後背有一種被人盯上的異樣感覺,如錐如鋩,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晝閒人寂,聽數聲鳥語悠揚,不覺耳根盡徹;夜靜天高,看一片雲光舒捲,頓令眼界俱空。——《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