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青州之鵬第八節鄴城蒼蒼
雕花的几案上,擺著一小碗米飯,.胡麻即芝麻,因由張騫自西域帶入中原種植,這才沾了個“胡”字。不過胡麻雖少見,卻比不得這碗中的米飯珍貴。因為冀州不出產稻米,糧食以粟和小麥為主。而這碗米飯所用到的稻米乃東萊郡上貢所得。事實上,東萊郡本身也不產稻米,其上貢的稻米乃是與三韓的海上貿易所得。
面對這樣一碗包涵著諸多意義的米飯,袁紹一反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端起漆碗得意地向一旁端坐著的沮授笑道,“東萊郡與三韓通商已半年有餘,平州卻毫無反響。看來公孫度也不過如此。”
“主公明鑑。公孫度不管東萊,只因其志在他方。”沮授拱手作答道。
“哈哈,事都瞞不了公與。不,據探子來報公孫度正屯兵黎昌,而公孫贊則將大營遷往了易縣。”袁紹到這裡,臉上不由流露出了不屑之色問道,“公與,汝可知公孫贊到易縣之後做了何事?”
待見沮授看著沒有作答。袁紹便放下米飯,以嘲弄的口吻說,“公孫瓚抵易縣之後,先是著人在四周挖掘十道塹壕,每條塹壕內修築許多土丘,每座土丘都有五六丈高,在上面建起高樓。在中央有一個最高的土山,達到十丈,供公孫瓚居住。山上之城以鐵為門,左右侍衛全被隔在門外,七歲以上的男子不許入內。公孫瓚只與姬妾同住。文書、報告等皆用繩子吊上城。他又命令婦女練習放大嗓門,使聲音能傳到數百步,以便向其他城樓傳達命令。誰曾想,昔日白馬將軍,而今竟會成整日與婦人廝混的縮頭烏龜。”
然而面對袁紹洋洋自得的冷嘲熱諷,沮授卻皺起了眉頭進言道,“主公,公孫贊在易縣屯糧築城。吾等日後想要破其城池怕是不易啊。”
袁紹怎會不知公孫贊城池築造得越堅固,他日後打起來就越費勁。然而袁紹目前無力進攻幽州腹地,因此他也就只得幹瞪著眼看著公孫瓚一日日將易縣築造得固若金湯。至於縮頭烏龜一說,則更像是在自我打氣。不過這會兒沮授既然點穿了問題的關鍵,袁紹倒也不能繼續裝傻充愣下去。只見他深以為然地點頭道,“公與言之有理。而今公孫瓚龜縮城中,雖喪逐鹿中原之志,然吾等滅其也不易。如此這般僵持下去怎生是好。”
“主公莫憂。”沮授一個拱手沉聲分析道,“公孫瓚大興土木雖築起高牆深壕,卻也由此失了幽州民心,寒了將士之心。主公不若趁此時機,先拔除青州的在背芒刺。”
袁紹聽沮授這麼一說,不由心頭一動張口問道,“汝是說青州田楷?”
“善,正是此人。”沮授頷首應道。待見袁紹露出了鄭重的表情,沮授又跟著向其詳細地歷數起了青州目前的狀況,“主公明察。田楷雖失劉備助力,然其只要在青州一天,就意味著公孫瓚在青州仍有影響,青州的各郡縣就不會輕易下決心臣服於主公。而眼下青州以東萊蔡安貞最親近主公,.據悉北海名士左承祖曾進言孔文舉,建議其擇一強勢依附。然卻被孔融處斬以儆效尤。可見其排斥之心,堅若磐石。故授以為主公此番不僅要除去田楷這根芒刺,還應當對蔡安貞與孔文舉有所表示才行。”
袁紹聽到孔融處斬謀士以昭告不臣服於諸侯的決心,不禁冷哼一下傲然道,“孔文舉依舊如此不識抬舉。那就將其連同田楷那廝一併除去。至於東萊蔡安貞,其能以女子之身出任太守,全仗袁氏扶持。如此厚恩還不足以令其感激涕零?”
“主公此言差矣。授所言之表示,不是做給蔡安貞看,而是做給青州其他郡縣看的。”沮授擺了擺手道,“故授以為主公此番攻略青州,應向世人展示親袁氏之好處,疏袁氏之代價。”
袁紹對沮授一向信任有加,此時聽他這麼一說,便謙遜地點頭道,“願聞其詳。”
而沮授則抖了抖長袖道,“主公此番招蔡安貞來鄴城,本意旨在讓其出資勞軍。既然如此,不若干脆一點,讓東萊出兵參戰青州攻略。”
袁紹一聽沮授要讓東萊參戰,不由神色古怪地嘟囔道,“蔡安貞不過一介女流。讓其治理一郡之地還勉強可行。讓其出兵參戰太過兒戲也。那蔡安貞豈會答應?”
哪知沮授聽罷,卻搖了搖頭笑道,“主公此言差異。授敢保證,主公要是令東萊參戰,蔡安貞會很樂意提供糧草。”
“為何如此?”袁紹不解地問道。確實,袁紹這次招蔡吉來鄴城,除了彰顯一下宗主的威嚴之外,也就是想讓其提供更多的糧食而已。畢竟東萊夏收頗豐的訊息早已在中原傳得沸沸揚揚,而袁紹這邊又在打算點齊兵馬再與公孫贊大戰一場,能多要一點糧食總是沒的。不過先前聽罷沮授一番分析,袁紹又覺得是青州攻略確實要先於幽州攻略。只是讓一介女流治理的郡府參戰,總讓袁紹覺得有些不靠譜。
沮授見袁紹依舊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樣,當即提點道,“主公若以宗主之身份強壓東萊出資勞軍,未免給人以強取豪奪之感。青州其他郡府見了難免會有微詞,覺得親袁氏也不見得有好處。然主公要是以肅清青州為由,命東萊一起參戰,那讓其責糧草則順理成章。畢竟只要能獲勝,東萊參戰亦能得戰利品。主公此舉公正嚴明,又有誰敢有異議。至於東萊兵的戰力,主公忘了東萊還有太史子義在?”
袁紹聽沮授提起了太史慈,不由恍然大悟地拍手道,“若非公與提醒,吾差點忘了東萊還有太史子義坐鎮善,按公與所言,吾就行此公正嚴明之舉。”
“主公英明。”沮授恭敬地作揖道。其實同樣的事情,換在從前根本不用沮授提點,袁紹也能處理好其與依附勢力間的關係。但這一、兩年來隨著袁氏一統冀、並兩州,袁紹似乎越來越不在乎外界的感受與看法。以至於常常需要沮授在旁提醒他才會注意到某些事情做得並不妥當。
袁紹本人當然沒有意識到隨著實力的增強,他的心境正發生著某種變化。這會兒的他只是有些好奇沮授對蔡吉的態度,卻聽他探問道,“公與似乎很看重蔡安貞這女流太守?”
“回主公。東萊蔡安貞雖是一介女流,卻擁有管仲之才。”沮授毫不吝嗇讚揚之詞道。
“管仲之才?公與未免言重了吧。”袁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主公明鑑。蔡安貞行事頗有古之管子遺風,善治政斂財。管子曾雲,斂輕散重。蔡安貞在東萊開商港一舉正暗合‘斂輕散重’之意。其甚至還拉攏到了中山甄家、上黨銅鞮侯為其所用。”沮授說到這兒,當下向袁紹深深一俯語重心長道,“主公若得此等奇女子輔佐定可成就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