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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帝宮書院(上) (第1/2頁)

看著前方那座巍峨的帝宮,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小聲道:“舅舅,那便是帝君住的地方?”

舅舅道:“那是登聞殿,是帝君辦公議事之所,他不住在那兒。”

我道:“在這麼大的地方辦公?”

五羊城當然也有挺大的建築,但從未見過這等直如山嶽的大殿。看跟在舅舅身後走著,一邊偷偷打量著這座從未見過的大屋。霧雲城裡,什麼都大,房屋大,牆也高得嚇人,足有丈許,而牆外的房子卻都很矮了。我記得課本上提過,說帝制乃是專制,以一人治天下,所以樣樣都專樓獨斷,不許旁人接近,想必就是這個原因,帝宮才造得如此高大。

走到了大殿門口,門口列著四個執戟武士,一個沒鬍子的老者正站在後面。這老者一見舅舅,迎上前笑道:“哎喲,傅明王,您終於回來了啊,帝君正等著你覆命呢。”

看樣子,這老者應該是個老頭,可聲音卻是異樣的尖銳。舅舅躬身行了一禮道:“沙公公,還請您引路。”

這沙公公看到了我,忽然笑容滿面地道:“喲,這小哥兒是誰?是帝君要見的人麼?”

“是。”

這一瞬間,我看到這個沙公公深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忽然閃現出一絲異樣的亮光,彷彿剎那間變了個人一般。我想起舅舅教我的禮節,忙躬身一禮道:“沙公公您好,小人鄭翰白有禮。”

當我說“鄭翰白”三字時,舅舅明顯鬆了口氣。其實他也是多慮了,他跟我說過我那個叫楚休紅的爺爺還有不少仇人依然在世,看著這沙公公的模樣,我也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和我那個爺爺有點舊仇,自然更不會說漏嘴。沙公公卻也摸了摸我的頭道:“是當初鄭國務卿的孫子啊,可真是排場的小小子。見了帝君,可要實實地磕個響頭啊。”

舅舅說過,大齊帝國仍然有叩拜禮,所以要我對帝君務必行叩拜禮。別個都可商量,唯獨這個,我實在沒辦法接受。先前就很猶豫,但舅舅說無論如何都得奉行,不可有違。雖然我也答應了,可心裡實在不舒服。聽沙公公又說起這事,我心裡便如翻了一下,但臉上也不敢有絲毫表露,只是道:“是,是。”來的時候在船上初見方老,那時我想給他的顏色看看,結果方老從我神情中看出我這意思來了。也不知沙公公的眼力有沒有方老那麼兇,但看樣子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我絕不能再犯一次錯了。

大概是我這恭順模樣讓沙公公很滿意,他點了點頭,說道:“傅明王,帝君說了,去上書房回稟吧,不用在登聞殿了。”

舅舅怔了怔,卻也沒再說什麼,只是道:“好的,沙公公請。”

沙公公走在最前,舅舅跟在他身後,我則走在最後。舅舅是天下名將,慣於水戰,在顛簸不定的船甲板上也能行走如飛,走在平地上更是步履堅實而又輕捷,幾無聲響。讓我想不到的是沙公公這般一個怪模怪樣的老者走得也不慢,我跟在最後居然都不覺得走得慢。

帝宮外面看去就十分巍峨,在裡面更是龐大幽深。進了大門,向前走了一程,沙公公轉向了左手邊一扇門。這門前也立著兩個執戟武士,舅舅告訴我,這些執金吾就是帝宮的衛戍,專門保護帝君的。我姨公至少名義上是五羊城的大統制,但大統制府一共也就十來個輪崗的站崗衛戍,哪有帝宮這樣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怪不得課本上說帝制專制。只是讓我想不通的是既然當初全國都已經是共和制了,為什麼最終大部份地方還是復辟了帝制?不僅僅是課本上說的,便是我親眼看到的這一切,也讓我隱隱覺得帝制確實專制,這話一點都沒錯。只是幾乎有九成的人,最終還是選擇了專制的帝制,而廢除了以民為本的共和制,這一點實在太費解。

我正想著,沙公公突然停下了腳步。我走在最後,又是在想著別的事,險些收不住腳撞上舅舅,好在懸崖勒馬,總算及時站定了。卻見沙公公已站在一個月洞門前,這兒倒沒有執戟武士站崗了,他道:“傅明王,請稍候,我去向陛下稟報明王駕臨之事。”

沙公公對舅舅卻也極是客氣,看來舅舅在北方的地方當真很高。我記得先前問過我媽,媽說舅舅在北方是軍方第一人。北方與五羊城其實也是差不多,也分軍政兩系。不過與五羊城當然不太一樣,帝國的軍系勢力相當之大,除了正規軍的四明王,再加上一個禁軍統領,這五人有五元帥之號,幾與政系的六尚書並駕齊驅——當然還是要稍遜一些。而這十一個人號稱十一選帝侯,因為帝君立嗣,採取選帝侯仲裁製,便是由這十一人投票表決的。

沙公公一進去,舅舅轉身看了看我,小聲道:“翰白,別忘了磕頭啊。”

我苦著臉也低低道:“舅舅,非得磕麼?”

舅舅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見他這樣,我嘆了口氣,輕聲道:“好吧。”

這輩子,我還沒向幾個人磕過頭。其實五羊城裡雖然廢除了叩拜禮,但在家裡還是有的,向尊長磕個頭也是常事。小時候父母帶我去向姨公姨婆拜年,就曾讓我磕過頭。但姨公姨婆是我家的長輩,向他們磕頭也沒什麼,這個帝君我根本不認得,要向他磕頭我實是不願。可舅舅既然如此千叮嚀萬囑咐,這個頭看來也是免不了的了,就算再不願也得磕一下。

我們在外面只等了片刻,便見沙公公走了出來,說道:“傅明王,陛下請您帶鄭公子進去。”

舅舅向沙公公躬身一禮道:“多謝沙公公。”我見舅舅行禮了,連忙也行了一禮,說道:“多謝沙公公。”沙公公這時卻也露出一點笑意,小聲道:“小哥兒,見了陛下可別害怕啊。”

我心想帝君又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何況就算是怪物,我大概也不會怕。不過沙公公這時的口氣倒是異常的親切,我道:“小人明白,謝謝沙公公。”

進了月洞門,裡面卻又是一個園子。園中樹木鬱鬱蔥蔥,長得相當好,當中是一道搭著石柱架子的過道,架子上爬著一支十分粗大的長藤,葉子極是茂密。雖然太陽很是熾烈,但走在藤蔭下,卻是涼爽宜人。

這個地方佈置得很是清雅,當真不錯。我正想看看那株長藤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卻聽得那一頭傳來了一個聲音:“傅兄,您回來了啊。舟車勞頓,辛苦你了。”

這聲音十分清朗,而且聽上去竟是意外地年輕。我不由一怔,也顧不得去研究這枝長藤的品種了,抬眼望去,卻見那一頭的屋簷下,站著一個穿著禇黃色夏袍的男人。這人看上去年紀也就四十出頭,竟然比舅舅還要年輕。舅舅看到他,連忙快步上前,深深一禮道:“陛下,微臣傅雁書覆命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這個人就是帝君?我不禁有些震驚。在五羊城,課本里當然也不會指名道姓地說什麼,但有不少地方都指桑罵槐地說著專制的帝制是如何如何不如共和制的,我總也覺得作為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定然是個一臉橫肉、兇相畢露的人。只是眼前這人個頭也不是太高,長得卻極是精悍。舅舅英風凜凜,而他居然在氣勢上也不輸給舅舅。

“翰白,還不給陛下行禮?”

舅舅突然向我輕斥了一句,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正待屈膝,心中卻不禁有些委屈。我從小聽到的,就是“人人平等”。當然,這話我很早就知道是絕無可能的,我小的時候,和我父親,和我媽,肯定就不平等。那時我一淘氣,父親要打我,我根本都沒地方躲去。可現在卻越來越覺得這話並沒有錯,至少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平等的,就算是帝君,也不應該有權力硬要其他人向他下跪。只是就算我這麼想,我也知道我若是不跪,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而方老在船上跟我說的“夾緊尾巴做人”這話,亦是言猶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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