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復嘆了一口氣:“也是我一時糊塗,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回絕了族中明年給容氏太夫人辦冥壽的提議,卻沒提防王妃那頭給母親祭日辦法事,還以盡孝心為由,請求留京。如今事情一說開來,就顯得可笑無比了。若是真的孝順,為何無視嫡母獨尊生母?若是隻孝順生母,那又為何……”他咬咬牙,“為何為了名份認他人為母親?聖上這般問我,我真不知該如何回答,聖上便冷笑了一聲,才問起別的事來。”
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柳復仍然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冷汗。先前他聽了柳東行的警告,與那幾名官員斷了聯絡,還指使他人告了他們一狀,將他們拉下馬來,以斷後患,沒想到其中一人發現了真相,心生不忿,報復地反參他一本。他雖然也曾擔憂過,但因無法從柳東行那裡再得到幫助,只好在皇帝面前為自己辯解,用的就是君子以品行為重的理由。
因為品行為重,所以,當發現曾經相交甚篤的友人做出了有違國法、愧對君恩的錯事時,他自然不能為了私情而忘公義。皇帝一直相信他是個正人君子,也就相信了他的這番話,將那人治罪了。可如今,他在孝道上頭出了大岔子,皇帝又如何能再相信他?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在皇帝面前進了讒言,只知道,皇帝當時看他的目光,冷得叫人心裡發寒……
自從他年青時遇上當時還是皇子的皇帝,就再也沒被這種眼光注視過了,哪怕是去年他因妻子的不慎之舉引起皇帝猜忌,被冷落降職的時候,皇帝也沒這麼看過他。他也有些想不明白,皇帝明明早就知道他的身世,為何到今日才要發作?再說了,他雖然不肯給容氏太夫人辦冥壽,卻也沒有……
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可能,隨即飛快地站起身,走到門邊開啟門,叫回方才那人:“你方才去王府,沒見到王妃麼?大少爺要辦喜事,沒理由不請親姑姑回來喝一杯水酒,王妃就沒說要怎麼辦?”
那人縮了縮脖子:“小的方才就想回稟老爺了,小的沒見到王妃,卻遇上了王妃跟前的一位嬤嬤,那嬤嬤道,王妃原也有意要留下來吃喜酒的,只是宮裡催得急,聖命難違,王妃也是沒辦法,請老爺不要為此與王妃生氣。”
柳復的臉色一下灰敗下來,什麼話也沒說,緩緩地關上門,回到原座上坐下。
果真如他猜想的那般,妹妹在再三哀求無果後,必定把留在京中吃侄兒喜酒也拿出來做了理由,卻還是得不到太后與皇帝的允許,這才死了心。但她這麼做,卻把他拉下了水,在皇帝看來,說不定就覺得,他與東平王府的關係沒表面上那麼疏遠。
再回想起皇帝對他的態度,說不定已經把他回絕族人提議的事,跟妹妹為亡母辦法事聯絡起來了,甚至懷疑他們兄妹當年改族譜,也是為了攀上東平王府這門親?同時交好兩位嫡皇子,真是再穩當不過了。
他不否認,當初自己確實有這個想法,也是為了給母親爭口氣,才會再三勸說父親開祠堂、改族譜,若不是族人再次阻攔,他也沒必要為了保住妹妹的婚事而退讓,放棄讓母親成為正室的想法,改認在容氏名下。可那時候皇帝兄弟倆明明還很親近,這又怎能怪他……
柳復心中悲憤無比,深深地後悔當初讓妹妹嫁給了東平王,再體面的婚姻,再高貴的親戚,也敵不過帝王的信任啊若不是當初結了這門親,今時今日,他也不會一再受妹夫連累。
他痛定思痛,再一次堅定了要疏遠妹妹一家的念頭。骨肉之親再重要,也得先保住自己。他深呼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妻子,見她一直在那裡碎碎念些咒罵的話,頓時沒好氣地拉下臉來:“行了瞧瞧你如今的樣子,哪裡象是個大家主母?”
柳顧氏嚇了一跳,悻悻地住了嘴,嘀咕道:“她們害得老爺這般,還不許我多罵兩句麼……”
柳復冷哼一聲:“你還有臉罵人家呢?本來我就有打算與行哥兒和好,對待七弟,也是以懷柔為主。再怎麼著,也是一家人,沒得為了點陳年往事,吵吵鬧鬧的,叫外人看了笑話行哥兒已經是官身了,他媳婦又是你侄女,按理說,想要兩家和好,該是極容易的事,偏你小氣,事事與他們作對,今日會落得這樣的局面,都是你惹的禍趕緊給我改了趁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把從前的一點不快都給我抹了行哥兒媳婦既有東宮的路子,你好歹給我把人籠絡好了,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柳顧氏一聽,就露出一臉的不情願:“老爺明明是行哥兒媳婦不好,怎能叫我做長輩的去討好她?再怎麼樣,她也沒膽子對付我她若真的那樣做了,孃家可不會饒她”
柳復冷笑:“你還有臉提孃家?你母親家都叫你得罪狠了前兒你嫂嫂派來與你說話的婆子,你是怎麼回答的?仗著自己在孃家得寵,便不把長嫂跟前的人當一回事,需知你嫂嫂才是正經主母呢如今我失了尚書之位,雖有個大學士的頭銜,不過是虛職,無權無勢,聽著體面罷了,真要辦事,倒不如你哥哥方便。眼下還沒什麼,等時日久了,你哥哥品出味兒來了,說不定就要反過來拿捏你我趁如今,關係還未鬧得太僵,你趕緊回去把你母親和你哥哥嫂嫂哄回來,他們有什麼話,只要不過分,你只管應下。還有,寧哥兒的婚事,一定要辦得體體面面,不然,將來丟臉的是你”
柳顧氏委屈地張張口,柳復卻只是擺手止住她:“別當我的話是耳旁風,不然,將來吃了虧,可雖怪我沒提醒你。寧哥兒的婚事就交給四弟妹,她素來辦事辦老了的,不會出差錯,你給我專心操持兩家往來之事就行了”
柳復不耐煩聽妻子多言,他猜也猜得出她會說什麼了,起身抬腳便往外走。忽然失去了尚書之位,從今往後,他在朝中要如何存身,還有許多準備要做呢。
柳顧氏看著丈夫離去,呆了一呆,方才惱羞成怒,隨手將桌上的茶具掃落地面,外面的丫頭聽見了,忙趕進來收拾,被她大聲喝罵出去,只得退出了屋子。
柳顧氏滿心不甘,憑什麼?她好好地盡著當家主母的責任,為何丈夫先是奪了她的權,又禁了她的足,再剝奪了她操辦獨生兒子婚禮的權利?她受了這麼多委屈,因為是他的意思,她都忍下來了,不過是心中不忿,便對不知好歹的弟媳與侄兒媳婦發了點小脾氣,這樣的小事,也能被他冠之以大罪名。他倒也好意思?明明是他無能……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在他心裡究竟算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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