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二爺可不僅僅是說話大逆不道,下棋也是逆得很,能贏皇上的從不讓步,簡直絲毫沒有一個身為全然靠皇權寵信、才如日中天的佞臣的自覺。
正憲帝卻居然一點兒都沒有被冒犯了君威的意思,只是不甘地擰了擰眉,然後重重的哼了聲,把扔進盒的棋子撿回來繼續下。
見他如此‘聽話’,羅弈河也不擰巴,讓那兩隻灰鸚鵡‘對話’起來——
“玄微,你去自首,指證他……”
“子虛烏有的罪,我不認。”
“王爺何必跟她費工夫,直接送她去嫪公公那……”
它們一鳥一句地對講著,竟是將方才項珩書房裡的一系列爭執,都一分不差地轉述出來。
“可以,現在記憶比以前好了。”羅弈河聽罷頗為滿意地點頭,落下最後一子。
正憲帝還盯著棋盤沒反應過來,“怎麼這就輸了?”
皇上看似在說棋局,但羅弈河知道,不僅是。
“還是太重情誼吧。”他聳聳肩,“美人兒心地還是太軟,不僅給項珩當謀士,還不忍心看他被病痛折磨,又要當他藥師,結果被人逮把柄了。”
正憲帝長嘆一聲,目光逐漸幽遠:“但她的可貴之處……不是恰恰在於重情義麼?”
若那女子沒有對大廈將傾的周家情義深重,沒有對這份血脈保留最後的珍惜,不是為了周家而力挽狂瀾施展能耐——
那麼,她那份被他欣賞的才華,不過是投機取巧的媒介罷了。
“咱沒說她重情義是壞事兒啊。”羅弈河攤手,瘋狂暗示,“只是說,既然她重情義,那讓她跟隨同樣重情義的人,不就好了嘛?”
“比如說跟你?”正憲帝用看穿的眼神看他,“你和朕抱怨沒用啊,這又不是朕的安排,是她自己的選擇。”
羅弈河揚下巴,挑眉問:“不是你的安排?那你三年前突然讓我入京幹啥?我地方事兒還沒辦完呢,以為京城有什麼要緊的,沒想到就為了讓我路上救一美人兒。”
“朕是讓你救她沒錯啊,但又沒安排她去東陰王府。”正憲帝回堵他,暗自又咕噥一句,“讓她去跟那冷血小兒?那還不如讓她入宮!”
誰能想到呢?
那個本可以名正言順成為他繼妻的少女,在周家倒臺前,屢屢透過他女兒淮西來接觸他。
那時周家的倒勢已經很明顯了。
他知道這小女子聰慧異常,必然預料到周家的倒臺會令她的處境身世一落千丈。
所以他以為,這小女子接觸他,為的不過是他的庇護——太子妃是做不了了,但若能給太子當個通房甚至外室,等太子登基,又可入宮做小主子,也比留在外面受周家的罪,浮萍無依的好。
於是三年前,他看在女兒淮西的面子上,看在這小女子聰慧且無辜、還知進退的份兒上,幫她逃過了一劫。
後來的事情則完全出乎了意料。
救出小女子後,他本想將她晾在民間一晾,暫時不搭理她,先磋磨磋磨。
結果不是他不搭理小女子,而是小女子不搭理他,直接想辦法進了東陰王府輔佐那個私生子。
他不樂意了,這可是自己費了人力物力救出的女子,就這麼讓她跑別人家去幫人,他又不是搞慈善的。
於是他問這小女子,本宮救了你的命,你怎麼回報?
小女子似乎就在等這一天,等他主動問她的這一天。
然後她就可以說:請殿下賜我為仵作。
這樣,她就可以憑一手驗屍破案的絕技,回報他以冤獄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