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藍不知道何為山神,直到現在她都似乎還在夢中,童山也好山鬼也罷……她其實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成為童山神,為何要做所有京墨君讓她做的事。只是當時化形之初腦袋並不清醒,被京墨君牽引著便登上了那座高臺,她自己下去不得,便只能順著京墨君的意思坐上那把藤椅。
童山山鬼域內的靈物大都如兔子一樣單純,有時候甚至表現得十分蠢笨。珈藍時常趁著京墨君與長老們開會時溜出方宮,一個人跑到河邊看那些會說話的靈物玩鬧嬉戲。靈物異常活潑,它們自己玩耍,山鬼們也不會去限制它們。珈藍身上的寒氣重,那些靈物都不願意靠近她,一察覺到她來就遠遠的躲開去。
珈藍心中失落,看著它們離開的身影笑了笑,只能獨自坐在岸邊發呆,看著陽光透過樹梢照在河中,晶瑩的水光暈開一片翠綠的顏色,那水中的紅色鯉魚發現她後竟向她游來,珈藍笑了。
看,並不是所有靈物都躲避著她。她脫了鞋子將腳浸入冰寒的河水中。
她猶記得寺廟附近也有一條河,青燈每天都會跟著師兄們去打水。水中小魚最多,她總會沉入河中跟著游魚玩耍,青燈雖然看不見她,卻能聽見她的聲音,一聽見她笑青燈便也跟著笑。
不得不說,她想念青燈了,青燈會與她說話,會教她誦經,她跟著學時青燈就會很開心。
青燈很寂寞,青燈應該也想念她了吧。
天蟲順著雪地上的腳印找到了珈藍,靠近時才發現珈藍趴在岸邊的石頭上睡著了。
白石上積雪未消,珈藍頭枕在手臂上陷入石上純淨的冰雪之中,雪光映照在潔白的側臉上,顯得珈藍的面容越加聖潔無暇。一雙瑩白的小腳浸泡在冒著寒氣的河水中,風吹得水波微蕩,那腳便像是在水下輕輕擺動,撩撥著一河春水。寬大的青色外袍一半順著水流飄蕩,另一半則掛在珈藍肩頭,半溼的黑色長髮鋪在雪上,形成了黑白的鮮明色彩。
“有色如寒冰,無物隔纖塵”這樣一幅聖潔卻又帶著一絲魅惑的景色不禁讓天蟲停下了腳步,隔著稀薄的水汽愣愣瞧著。
天蟲已服侍珈藍近一年,無時無刻都在遵守著侍者的規則不敢抬頭直視神顏,這是第一次,他無意窺視神顏,卻被她驚豔。
短短一年珈藍便已經長大許多,身段也有了少女的雛形,珈藍自己沒有注意到,但身邊的山鬼們卻早就注意到了。
他們的神在長大,神的成長代表著力量的強大,或許童山真的能夠借這位半途上拐來的神走上正軌,京墨君漸漸對珈藍的力量深信不疑。
珈藍未醒,天蟲不敢擅自驚擾,便站在五米開外守著珈藍醒來。京墨君在珈藍走後便讓他跟著山神以防山神出什麼意外。但在他看來,山神似乎就是因為不想讓他們跟著才走的。他不禁微微側頭用餘光偷偷打量珈藍,此刻體內的寒氣在蠢蠢欲動,衝擊著他的血脈,他強忍住不適感儘量放鬆身體,這樣能讓他好過些。
體內的寒氣是珈藍遇到山魈襲擊那晚留下的,蘭君試著想用銀針幫他把寒氣引出來,但顯然沒那麼容易。
體內的氣息平靜下來後天蟲吐出一口氣,心跳也漸漸平穩下來。
“天蟲?”珈藍醒來,看著那個白色的背影有些發矇。
“僕在。”天蟲連忙轉身彎腰行禮,聲音依舊清亮。
珈藍點了點頭,仔細想想竟發覺她的六個侍僕中她似乎只記住了天蟲的名字。她撈起泡在水裡的衣服遞給天蟲拿著,卻並不起身。
天蟲接過,將滴水的衣袍掛在臂彎上,頃刻間他的袖子便溼透了。
“京墨君讓你來的?”珈藍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揉了揉眼睛側頭問道。
“是。”天蟲站得恭敬,“族長讓僕跟著山神。”
“嗯。其實,你若有其他事的話可以先離開,有無侍僕跟著對我來說都不大要緊。”
“僕的職責便是侍奉吾神,並無其他。”
“那便隨你吧。”
“是。”
光影流轉,高大的樹木間透過金色的暖陽,為溼寒的空氣添上一層暖意。岸邊的雪悄然融化,露出冰雪下點點綠色的青苔。
“天蟲,聽聞山鬼到了三百歲便算成年,你有幾歲了?”珈藍仰躺在石上,看著被高大樹冠圈出的一方青空。她感覺到地底下有什麼在運轉,就是這樣的轉勢使天氣陡然回暖。
“今年三百一十歲。”
“這樣算來你才剛成年不久啊。”珈藍側過頭看他,“你有父母嗎?”
“原本有,之後……不算有,現在沒有。”
“這是何意?”
“成為侍僕後,父母便不再是父母,僕也不再是山鬼,僕的身份只是神的侍僕。何況,僕的父母已魂歸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