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響起,浮恆的屍體從念機閣抬出進入玄機院主殿,依照慣例,凡是殿中長老去世,其屍身皆會在秘製的藥水中浸泡洗滌七天方可入土,浮恆也是一樣。他是占星殿七長老之一,地位不同一般,因此占星殿上下皆穿喪服七日,殿中兩百人偶為其陪葬。
少典在他死去被抬出念機閣後就不願再去看他,她一個人靜靜待在頂層,最後還是因為安廷王在占星殿門外等候才換了常服出去,外出時她受到安廷王的邀請隨他去了府中。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珈藍既然還沒有覺醒,那麼少典就得幫她想起一切。
地牢的大門緩緩開啟,安廷王走在她的前面為她帶路。裡面光線很暗,開路的兩個士兵在前方舉著火把,穿過長長的通道,兩邊是一個個狹小的牢房,他們走了約有一刻鐘,終於到達關著珈藍的地方。開路的兩個士兵退了下去,只留下少典和安廷王。
在為壺江治病之前,少典提出了想要看看珈藍的要求,安廷王不疑有他便帶她來了。
石門被緩緩推開,在寬闊的囚室中心有一個大的蓄水池,一條紅繩從中間垂下。
少典知道池中的水是什麼,也知道它的危害,但那才是真正治珈藍的藥,讓她想起一切的藥。
她走上臺階站在池旁俯身看著彷彿睡著了的珈藍。珈藍的容貌似乎有所改變,但身體卻尚且稚嫩,靈力也減弱了許多。
少典蹲下身子想要觸控池水,身旁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聖女勿動,這池中水是食魂草汁,專門用於破壞其魂體,你雖然是神偶,但還是小心為好。”
少典收回手,不動聲色的將一種藥水倒入池中。
安廷王看著少典說:“這妖靈也看了,聖女是否可以為我兒醫治?”
少典轉過身,對身後的珈藍毫不留戀,說:“當然。”
兩人離開後,囚室的石門沉重的合上,空氣再次安靜下來。混入池中的藥水在水中發散,融入每一滴食魂草汁中,讓那一池的水有一瞬間變紅。發燙的汁水慢慢滲入珈藍的面板中,擾亂了她沉靜的氣息,她開始發抖,五官痛苦的扭曲。各種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在我看來,你與我的傀儡們沒有什麼不同。”
“他對你好不過是因為我想要你的神體,真是蠢得要命。”
“……這世間最後的佛也消失了。”
他們的聲音彷彿就在她的耳邊,有的低沉清冷,有的嫵媚癲狂,還有的滄桑無奈。
她的心緒越來越混亂,根本沒辦法反抗那些聲音。她短暫急促的喘息,身上的汗已經與池中的水混在一起。
“珈藍。”
“珈藍。”
“珈藍。”
他們都在叫她。
她緊閉雙眼,殷紅的嘴唇張了張,迫切的想要叫出什麼。
“青……青……”
“珈藍。”
她的面前似乎出現了一張模糊的臉,那張臉靠近她,正在叫她。
“珈藍?”
她猛的驚醒,睜開眼時還覺得心如擂鼓。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摸了個空,手中的觸感卻是涼的。
月色微涼,繁星如許。她躺在梧桐樹下,抬頭仰望天空。前方是一所小小的寺廟,寺廟大門正開,四周草木茂盛,此時剛剛入夜,草叢中傳來許多蟲鳴聲。
這時,有一個身穿衲衣的小和尚提著燈籠從裡面走出來。小和尚不過三歲大,走路時搖搖晃晃,光禿禿的腦袋下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十分有神。小和尚將燈籠掛在了門口垂著的鐵鉤上,一個人坐在簷下的板凳上等著外出的師傅回來。
她雖然有了靈識,但並沒有修出靈體,所以她只是這樣看著,日復一日的看著小和尚慢慢長大,每日聽著寺廟內和尚們誦經,她總能在眾多聲音中找到小和尚的聲音,因為那聲音與眾不同,很容易找。
她聽見他們叫小和尚青燈,意為常伴青燈古佛。
廟裡的信眾很少,現在不管是城中還是村莊裡的年輕人都不信佛而信神,只有少數年紀稍大的老人會上山參拜,貢獻香火。雖然人們不再相信佛,但面對死亡時還是沿襲了以前超度誦經的那一套喪禮,度化死去的人。因此師傅們時常會下山化緣,有時也會為城中的人家做一些法事。
她很清楚,青燈跟那些和尚們不一樣,但是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她卻也說不上來。
在這個地方,她無法移動,每日只能在梧桐樹下看著老師傅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青燈在天還未亮時爬上山頂敲響晨鐘,天明時那些和尚出入寺廟,有時還會見到幾個年邁的香客上山參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