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漸漸地男孩可以自己做幾乎所有事,除了賺錢。不做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讓自己餓死不是?他去別人地裡偷玉米,土豆,又時常有村裡小夥伴給他帶點好吃的,倒也一直沒把肚子餓著。
可是他想上學,沒有錢。沒錢能怎麼辦呢?吃的可以地裡找,可以找別人要,水可以在村口打,那麼大一口井,一年四季裡都清澈甘甜。衣服可以撿,總會有別人不要的,自己拿來縫縫補補洗一洗總歸能穿。
可是錢呢?他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該去哪裡弄錢呢?比他大的那些孩子早已上學了,甚至比他小的也已經開始讀書了,只有他像是野孩子一樣整天村裡跑,坐在村口那塊石頭上等著自己的小弟們放學。
他好羨慕,可是口袋裡也只有一塊沒吃完的燒土豆。那些放學的孩子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是那麼好看,比他身上打滿了補丁還髒兮兮的衣服好看多了。
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揹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大多都是自己的孃親手做的,有些家裡比較有錢,書包是從鎮裡買的,光滑的面料上繡著可愛的卡通圖案,巴掌大的毛絨玩具掛在後面的拉鍊上甩來甩去。
幾個男孩看到村頭坐著的他,一臉興奮的朝著他跑過來喊了幾聲龍哥,隨即開始說笑起來。是了,每次只有這種時候,男孩才會想起來,自己也是有名字的。
任乾龍。
好像這個名字還是自己那個跟人跑了的娘起的,還不錯。男孩對自己的名字很滿意,只是覺得光那個龍字聽起來就很厲害,在別人家看動畫片的時候裡面的龍可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呢。
可是到底該哪裡弄到錢呢?男孩很苦惱,總不能找這些跟著自己的小弟們要,那樣好像也不太好,雖然說從前有些人欺負過自己,可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曾今那個被自己用石頭砸的頭破血流的小孩,後來還偷偷給自己冬天帶過烤紅薯吃呢。
要不去給村裡人家幹活?可想了想他又搖搖頭,不行,雖然說村裡其他人條件比自己家好得多,可供自己孩子讀書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了,不說有沒有那麼多活給自己做,就算做了,也給不了自己足夠讀書的錢啊。
跑過來的幾個小孩看著平日裡一臉冷酷的龍哥滿是苦惱,都有些不解,但是也沒什麼人敢問,他們從心底裡依然有些害怕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孩。有個小胖子忍不住了,張嘴說道:“龍哥,怎麼了愁眉苦臉的?難道還有人敢惹你?”
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一臉苦惱的男孩,眼神中充滿了興奮,又可以跟著龍哥去找別人幹仗了!卻沒想到龍哥搖搖頭,低著頭說道:“我也想讀書,可是沒錢。你們說該怎麼賺點錢好?”
有人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口袋,雖然龍哥早就不和他們要保護費了,可是大家卻還記得剛開始時候發生的事。那段時間幾乎村裡的每個孩子都會被他要上幾毛錢拿去買冰棒,不給就要捱揍。
只不過後來可能男孩年歲漸長,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有這樣做過了。可話是這麼說,誰知道他現在會不會忽然又要大家把口袋裡的錢拿出來?這幾年他雖然不再欺負同村的小孩,可是和別人幹仗時下手卻是越來越狠了,就連村裡那個賣肉的恐怕都沒他這麼膽子大。
每次幹仗都好像要把對面打死一樣,嚇得附近幾個村的男孩聽到他們是這個村的就一臉害怕的樣子,生怕惹到他們被龍哥找麻煩。去年的時候他還生生用木棍敲斷了一個比他大三歲的男孩的腿,那叫聲,把地裡的兔子都嚇的不敢出來了。
小胖子卻是口袋沒錢,心裡不慌,他們其實都明白龍哥家裡的情況的,所以也很少有人再去拿他家裡說事了,而且這些年龍哥沒少幫他們出頭,所以大家心裡對他其實都很是敬重,頗有種碟片裡帶頭大哥的感覺。
“要不龍哥你去打工吧?我聽說鎮裡可多地方都需要人幹活呢,給人家飯店裡端盤子都賺可多錢!足夠你念書了。”小胖子的話像是一道強光,突然間就把任乾龍苦悶的心給照亮堂了。對啊,我可以去打工啊!雖然我年紀小,可是能吃苦不是!
他一臉欣慰的拍拍小胖子的肩膀,把口袋裡的半個烤土豆塞到了小胖子手裡,還說了句謝謝。小胖子有些受寵若驚,旁邊的幾個小孩臉上都有些羨慕,被龍哥感謝這可是大姑娘嫁人頭一遭啊。
幾天後,幾人一臉肉疼的把褲兜裡的錢放在了笑眯眯的任乾龍手上,他身後揹著一個破舊的挎包,裡面裝了幾塊硬邦邦的饅頭和烤的黑乎乎的土豆。
“龍哥,真要去啊?”小胖子顯得有些不敢相信,這時候說自己隨便說的會不會捱揍啊?可看著龍哥一臉認真的模樣,他勸阻的話又說不出來,只是眼神有些擔心地看著任乾龍。
任乾龍看著面前的這幾人臉上的表情,冷酷的臉上露出了一點感激的表情,聲音有些低沉:“兄弟們,謝了!以前做的不好的地方給你們說聲對不起,今天的錢算是借的,以後我肯定會還。”他說完也不再猶豫,轉身便朝著村口走去。
灰撲撲的水泥路上滿是塵土,不時便有過往的卡車刷的一下從男孩身邊衝過去,煙塵瀰漫嗆的他直咳嗽。那個男人依舊躺在家裡,閉著眼睛迷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把他口袋裡的幾十塊錢摸走了。
男孩挎著那個破舊的布包,小手緊緊地按著口袋裡借來的百來塊錢,泛黃色的眼睛裡滿是堅定。他就這樣沿著水泥路,一步一步地朝著那條通往鎮上的公路走去,腦子裡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揹著書包坐在教室裡讀書的樣子。
路的倆邊是一望無際的田地,入秋後到處都是收割後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玉米稈留下的茬兒,像是尖銳的矛頭,佈滿了整片原野。一指深的灰塵蓋在這條路上,他每一步邁出都會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塵土很快便把他有些泛紅的小臉蓋上了,變得一樣灰撲撲的,除了那雙眼睛。
其實這一去,他便沒想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