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這是什麼說法?”文同心問出了所有彈幕共同的問題。
“這是我們匠人老師傅的一種說法。”方守一又發了一會兒呆才回答,“據說匠人達到極高的境界的時候,能與手中工具與材料產生至深的共鳴,瞭解它的前世今生、一切資訊。能透過表皮看見它的內部,譬如一段木頭,哪裡有疤痕、哪裡有結節、哪裡有開裂,在天人合一狀態下,不需剖解,手一摸就能看出來,跟長了透/視眼一樣,非常神奇。”
“你能做到?”文同心聽得有點不可思議,一邊問一邊打量方守一。
“不是一直都能,偶爾可以。”方守一實話實說,“我從四十歲開始,就偶爾能進入這種莫明的狀態,真好像身心通靈了一樣,覺得手中材料無比親切,它的一切我都能知道。到現在為止,這種狀態一共出現過八次,我平生最得意的八件作品,都是在這種狀態下做出來的。”
“就是說,你能進入這種狀態,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對。”
“真是奇哉妙哉,我在各種書籍記載裡都沒有看見過。”
“工匠是不會說話的。”
方守一簡短地說,文同心安靜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方守一這話,當然不是說工匠都是啞巴。
在古代,他們基本上都不通文字,地位也很低下。他們的聲音,彷彿從歷史長河裡消失了一樣,即使是萬園的一些名園,留下的建造者名字也通常都是住在這裡的文人、有錢人,好像是他們自己動手把園子建起來的一樣。
所以,相關工匠的記述也非常少,他們在追求什麼、想象什麼、喜歡什麼[龍騰 ]、厭惡什麼……只能透過那一件件作品,無言地體現出來。
“再以前,我師父倒也跟我講過這個情況,他說,如果我有生之年能有三次這種體驗,就表示我成為了墨工。墨工是工匠的一個新境界,具體如何他也不清楚,只說到了那時候我只能自己摸索。後來我摸索了很多年,有了一些體悟,但是慚愧慚愧,親自體驗過這麼多次,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天一合一究竟是什麼。”
“確實……”文同心緩緩轉頭,看向許問的影片。
不僅是方守一,此時文同心,還有影片前的更多人,都依稀有了一些感覺。
天人合一聽描述如同傳說,但這樣的“傳說”真的出現在了他們眼前,透過許問的展示,他們都依稀明白了它是怎麼做到的!
見微知著,大致如此。
一棵樹,就是一個生命。
傷疤見證戰士的榮譽與戰鬥的歷程,樹木身上的每一個痕跡也必然有其來歷,見證著它的一生。
世間一切自有其邏輯,有因必有果,由果也可返因。
觀察到了足夠多的細節,就可以推匯出內部更多的情況,讓工匠更瞭解他手中的材料。
瞭解越多,就越胸有成竹,越知道怎麼規劃處理。
當然,即使知道原理,還是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
怎麼能看清楚這麼多細節,推匯出這麼多東西的?真的就跟福爾摩斯差不多了!
能做到這樣,需要什麼樣的觀察力,需要怎樣的專注?
“我也是偶爾才會有這種體驗,有的時候就像撞了大運一樣。現在看這許問,小小年紀,想進就進一樣。天賦之差,莫過於此……”
方守一專注地看著許問,輕聲嘆道。不過他的表情裡,似乎還有一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