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蟲何在恍惚間想起了與蔡飛虎的往事。
他記得那年的廟會,連年荒歉,貨物雖然不夠豐盛,但是七月的核桃八月的梨,山果還是有的,加上藥材、石磨、斧頭、鐮刀、大掃帚,稀稀拉拉擺滿了街巷和河灘。
乞丐們,逐個攤鋪索要食物和錢財。
賣飯食的更是扯著長腔敲著鍋鏟邀攬食客。蘿蔔丸子湯,紅紅的辣椒油,綠綠的香菜葉子,添湯不要錢。在青黃不接的日子裡,那誘惑力絕對不亞於有錢人的山珍海味。
至於青龍鎮特別時興的羊肉湯和油煎包,那熱騰騰的香氣,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此時,縣城裡的沙家羊肉鍋裡有兩個不同尋常的食客。為主的一個,真可謂其貌不揚,五官不正,本來不青不黃不黑不白的臉皮,讓酒一灌,活像曬焉了的茄子。
他穿著女人的衣服,袒露著胸,兩個*耷拉著有半尺長,若不是那臉絡腮鬍子,你準會以為他是個老孃們。
他就是青龍山有名的杆首臭蟲何。他家從老一輩就賣饅頭,居然掙下了一份小康家業。他爹不想叫他再幹這行。便和另外幾家合請了一個塾師,給几子啟了蒙,念起聖賢書來。可惜,他不喜歡讀四書五經和唐詩宋詞,他認了一些字後,就找些野史閒書來讀,他還特別喜歡研究相面算卦。
這小子膽大如天,什麼也敢幹,所以,人家勸他爹,讓他去隊伍上混混吧,說不定能混出個人物來。
他爹想,這小子天天闖禍,生來不是安分守己的料,隨他去吧。
他到了隊伍上,沒幹幾年就被趕回家了。因這小子太鬼,每次交鋒,他首先逃跑。他說,當官的打死了,有卹金,打傷了,有獎賞,還派人送郎中治療,當兵的被打死了,讓娘上那裡哭兒呢!
除名那夜,他卻勇敢了。他偷了連長的洋槍,朝天放了兩槍,鑽到了遊擊大人的床底下。大人領著人去追,他卻持槍睡了大人的娘們。
回家後,他上了青龍山拉起杆子來。可是,人們怕他,卻不服他。
那天和他對飲的是他手下的小頭目竹竿,白臉,細長得象個打棗竿。
二人划拳行令,喝喝談談,早已有八分醉意。
“奶奶的,梅家這一仗,叫蔡飛虎那小子露臉了!可我就是不服這個氣!打聽打聽,我臭蟲何服過誰?小時候上學,大學長欺負我,叫我咔嚓把他的手指頭咬下半截來。當兵去,碰上個狗日的長官嫌我長得醜,好惹事,把我開掉了。臨走我把他那小娘們兒睡了。嘻嘻,他那小娘們兒還真不賴,又俊又騷!”
“算了箅了!別光提那過五關斬六將了,如今人家可不 那麼看,都說兩個臭蟲何,不趕飛虎屁一個”竹竿的語調神情裡充滿了揶揄。
“奶奶的,我非和蔡飛虎較量一下不可!”
“噓”,竹竿努嘴,“看,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臭蟲何一看,果然是蔡飛虎。他把袖子一拂,尾隨而去。
在街口轉彎處,一個乞丐向蔡飛虎討錢,蔡停腳掏銅板, 臭蟲何掏出洋槍照蔡飛虎“瞠瞠”兩槍,蔡飛虎胸前的粗布褂子頓時滲出了鮮血。
蔡飛虎臉色蒼白,穩了穩神兒,強作笑容說:“我有什麼對不住哪位的,就當面打……黑槍,不算朋友!”
臭蟲何一怔,覺得象被人照臉打了一巴舉,火辣辣地心中很不是滋味,剛想站出來,一看幾個人連同那個乞丐—齊 向前扶住蔡飛虎,人們眼裡都在冒火。
他拉下了帽沿,裝作沒事,人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