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雨夜 (第1/2頁)

93.雨夜

一行人行得飛快,片時,浩浩蕩蕩地進入宰相府。未及換下朝服,鳳棲梧帶上三五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個個揹著手腕粗的大棍,挽著蟒蛇似的粗繩,煞氣騰騰殺向東苑廂房,才過抄手遊廊,便聽到一陣悲慼哀鳴:“姐姐發發慈悲心,山長水遠,我活著還身子弱,死了魂兒也薄,西北風大,必是走不到家鄉就要被吹散的。況我聽老人家說,路隔得遠,那一線牽念就要斷,連生人的幾張紙錢都收不到,飄飄蕩蕩,只能做只野鬼。姐姐就當可憐我,就近拿條繩兒勒殺了,我死了也感念你,為你念佛呢!”

弄得人心裡毛森森、酸微微的。

鳳棲梧一腳踹進門去,喊道:“沒人想你念你給你燒紙,索性死了這條心罷!”隨即一股風吹進屋裡,帶著乾燥的灰塵味道,樑上的八角燈搖晃不止。

眾僕婢見主人來了,全部跪下哭訴陳情,索歡猶在虛弱掙扎,弄得鐵索細細作響,鼻涕眼淚灰土的糊了滿臉,鼻青臉腫,額頭滲出的血結塊黏住髮絲,衣帶也扯斷了,坦胸露腹。

鳳棲梧只一眼就看到他的心口上頭的紅絡子,黃銅鑰匙穿在上面,他不禁晃了神,又見他乳首被刮擦破了,鮮豔地腫立著,整個人都因此充盈著一種殘虐色氣,頓時死皺眉頭,愈發火大,指著罵道:

“你要上天,耍起尋死覓活的把戲了!沙烏提堂堂王子、一表人才,哪點配不上你個草芥?讓你跟著他去享福折辱了你?日日跟我這邊吵啊鬧的!你要死,沒問題!——來人,給我飽打一頓,打死活該,省得每日生出一樁事來,令人糟心!”

帶來的漢子們立馬擁入,抖開繩索,解開床頭床尾拷住索歡的手腳鐐,拽了手腕拖行下地,索歡頓時發出尖銳慘叫,弄得眾人皆抖如篩糠。鳳棲梧心道不對,覷眼看去,見他手腕反常地彎折著。

“不干我們的事啊相爺,是少爺他自己用力掙扎拗斷的!”聽下人們如此回答,鳳棲梧瞠目結舌。然而更叫他如雷掣頂的是索歡接下來的言辭:“大人別磨磨蹭蹭的,趕緊打殺了我是乾淨。今天把話撂這兒了,大人執意要我跟沙烏提王子去卓羅,可以!但一出天曄的地界,我定會殺了沙烏提,再告訴所有人是宰相大人您命我做的——大人今日不殺我,來日可有的後悔呢!”

什麼???所有人都震驚,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鳳棲梧更氣得來回踱步,方才不過想叫人打幾下嚇唬嚇唬而已,現在話已說死,後路堵絕,不打吧下人面前威嚴盡掃,打吧又不打死更顯滑稽可笑¬——那就打死吧,打死了就沒人日日惹他生氣,讓他鬧心。然而心中冒出千百個打死,到頭來卻喝命眾人:“都下去,叫上大夫來,他已瘋了,瘋話做不得數的!今日之事要是誰敢洩漏半個字,哼!”

房門被關上,外面天已黑盡,鳥雀歸梁,越來越近的悶雷嚇得它們全把腦袋鑽進翅膀裡,甚是可愛。風是緊一陣緩一陣,裹挾著碎石枯枝打在瓦上,北方的春一向沒有喜氣可言,冷冽乾燥,還時時刮狂風,雨水來了,也就意味著夏天要來了。

竟然活不過春天,還挺遺憾呢!索歡想著,冷眼看向鳳棲梧:“我沒瘋,我是認真的。”

鳳棲梧點點頭,走到他身旁蹲下,粗暴拽起他的長髮,亦認真不過地問:“不說旁的,世間有幾人能見一面而鍾情七年,沙烏提是真心愛你,性子軟和彈壓得住,跟著他有什麼不好?你不願做明妃老死異鄉,我去和他說,你死了仍命人將你屍骨送回天曄。你只安心陪著他,為天曄卓羅百年之好錦上添花,功在千秋,揚名萬世,如此連你前半生淫奔不才、錯入風塵的孽業也儘可抵消了,這有何不好?”

索歡道:“我不過是個小倌,從未想過揚名萬世,我也不以淫奔不才為恥,也不是錯入風塵,我貪戀富貴,追逐享樂,一切都是自願的,什麼‘孽業’、什麼‘抵消’,於我竟無關緊要。大人要談大義大禮、要拉攏卓羅,只去找那識大義大禮的人,料想定能歡天喜地背井離鄉,去全了大人一個安國經邦、賢能通達的萬世美名兒!”

他這張嘴刻毒起來真是舉世無雙,再沒對手的。鳳棲梧默然以對,還未出聲,只見索歡眼中冷光戰戰:“大人以為卓羅王子對我一見鍾情,是真心愛我,我就必定要跟了他——那我也問問大人,郡主殿下對大人難道就不是一見傾心,難道就沒有苦苦追尋,四年時間也不算短,大人卻為何不下聘,反令她和番扈烈呢?”

索歡與沙烏提去卓羅有利大局,暝華遠嫁也是有利大局,明知他的邏輯不對可以反駁,鳳棲梧卻一時無言。熹微郡主馬上要由他安排,被送往荒蠻之地。不願嗎?是的。難過嗎?有點。傷心嗎?倒不至於。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何想讓你和沙烏提王子在一起?”鳳棲梧終於開口,連帶著奇怪地笑了笑,慢慢鬆開拽他頭髮的手,“讓你和卓羅王子在一起是為了天曄,但讓你和沙烏提王子在一起是因為私心。”

這話難懂,卓羅的王子不就是沙烏提嗎?索歡困惑不已。

“他曾信誓旦旦地說是如何真心地愛慕你,以後會如何地愛護你,你雖為男倌,我卻希望你能過得好些,別再以淚洗面。可是現在,怎麼辦呢,那該死的似乎移情別戀了。”

什麼……意思?索歡的表情變得驚訝,還有一絲不確定的喜悅。斜上方鳳棲梧正俯視著索歡,擋住了八角燈的光亮,臉上的神情因背光而顯得模糊不清,只有一縷柔淡的哀傷,他的聲音是那麼幽遠:

“到底哪裡可憐了?尖牙利嘴,又不讓人省心,罵起人來讓人想撕你的嘴,還總讓人記起一些不快回憶,看著你我就想起了……”

“嘩啦——”驟雨傾盆而下,將屋瓦打得一片亂響,索歡只見鳳棲梧的嘴唇開闔,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你又擁有我的秘密了。”鳳棲梧的眼神變成一種很縹緲的寂寞。

什麼東西?他方才說的什麼?索歡出神地望著鳳棲梧,看著他空泛的表情,覺得天地間轟鳴的雨聲遠去了,獨剩一片荒涼。許多年後,他會曉得現在錯過的是什麼,這件事串聯起了鳳棲梧的一切,他的狠,他的絕,他的暖,他的執。

可惜現在的他不是多年後那個歷經人事、浮華盡褪的他,現在的他沒心沒肺、偏激無情,即使聽到了也不會想太多,他對面前的這個男人還沒有探索欲,對他的過去不想追根溯源,對他的未來也不想參與,唯一有的,只是逃離的迫切。

雨越下越大,從窗戶斜飄進來,蜿蜒著流向屋子正中。鳳棲梧收回思緒,握起索歡斷了的手腕,兩指一捏,還好,不算太嚴重。索歡嘶嘶叫幾聲,粗聲嚷道:“大人可想清楚了,今兒放過我,明兒可再不能提沙烏提三個字!想好了,別到時又後悔來!”

鳳棲梧嗤之以鼻:“你別狂,人家對你才如避蛇蠍呢,晚宴上見你那麼一攪合,原本十分的憧憬是一分也沒有了。說到後悔也是你才是,再沒見過撿芝麻丟西瓜的。”

這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索歡不必去卓羅了。索歡恨恨地瞪起眼,問:“誰是芝麻?誰是西瓜?他愛上的是他的想象,哪裡是我!大人既早知經緯,何故擺那麼大陣勢,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來唬弄我?什麼以淚洗面,什麼過得好,真真我一分也不明白!”說罷,哎呦呦直叫疼,想著不用去卓羅,又高興地笑,想到自己為個沒著落的事兒弄成這副尊容,又覺不值和可笑,徑自掉淚。真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悲喜交加了。

鳳棲梧翻看著索歡的手腕,小心地擺正骨位,找出幾條木棍,拿布條簡單地固定起來,抱怨道:“這半天過去,大夫如何還不來,屋裡水淋淋的,難道要本座一直等著不成!”邊說邊不大情願地去關窗戶,被澆了一臉雨水,簇新的紫色官服暈溼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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