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老狗!不愧是牙縫裡扣肉,蚊子腿兒熬油的大奸貪,搜刮了多少民財才建起這棟罕見的玉樓!女子們住在裡頭,連舉止都變得矜貴,不是她們想裝,而是擔心粗手粗腳會碰壞東西。
如此過去幾月,女人們看慣後也覺得不甚稀奇了,就是大東珠滾到腳邊也只當球來踢,百無聊賴中又把從前的惡習撿回來,權當打發時間罷了。
入嫿性柔,禁不住一點打擊,竟憂鬱致死,棠棣重新成為箭靶。
正是半夏好時光,棠棣擇了一片濃郁的樹蔭消暑,古樹蟬鳴,荷葉蜻蜓,如畫的景緻倒也能讓人磨去下午漫長時光。
恰此時,樓閣上一位穠豔女子推開窗戶,也要觀景。看到鳳隸靠在樹下,穿著白白的衣裳,亮眼得很,扎眼得很,本來綠意正好,偏眼角餘光里老有片白色在閃,不挑去端的不痛快!
“呸,死囚,好死不死在這裡,到一邊兒涼快去!”
棠棣偏頭一瞧,是那位最愛雞蛋清裡挑骨頭的主兒,本來天兒就熱,看到她濃麗的妝面,越發覺得熱,便不願看她,仍舊回過頭去觀賞碧荷。
一上一下,相看兩厭。
那女子見棠棣不走,也不理自己,很是來氣,隨手操一個花瓶砸出去,恰在棠棣腳邊哐啷碎開。“喂,說你呢!好好的景緻生生給你壞了,倒是死開些啊!”
棠棣料她沒膽子真砸人,只看了腳邊一眼,動都沒動一下。
女子又捧出一大個筆筒,筒中毛筆如林,手一揮,唰啦一聲,來了個漫天灑雨。棠棣在下面,滿身毛筆零落,且那筆頭都舔了墨的,她頓時激跳起來,又是跺腳又是拍打,無奈白衣上已經汙開團團墨跡,便再拍再打也於事無補。
那女子這下開心了,拍手大笑起來,正自得意呢,只見棠棣忍無可忍,一個鷂子翻身飛到她眼前,提了衣領拖出窗外用力一丟,將個雪膚華容的豐滿美人,作個破麻袋一般掛在樹杈上。
女子活了這麼大,何曾遭遇過這個,直嚇得花容失色,紅舌翻吐,險些昏死過去。棠棣仍不解氣,落到地上運一口氣,隨著一聲嬌喝,腰部側彎,腿部橫掃,把一棵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樹,踢得枝搖葉顫、颯颯作響。
那女子緊抱樹枝,怕得哭天叫地,口中只管求饒,才曉得棠棣身懷武藝,整個玉樓的女子加起來都惹她不起。
突然,傳來一聲男子的冷嗤:“樹上的老鴰聒得慌(鴰:音“瓜”,烏鴉),暑熱天的,蟬兒已經夠鬧了,這還讓不讓人活。”
棠棣下意識仰臉看,那女子一身黑紗繡金線廣袖裙,可不就像只抓著樹枝的老鴰在呱呱大叫麼!不禁“噗”一聲笑出來,又意識到說話的是個男人,頓時收住笑,露出警惕的神色:“誰?出來!”
叫他出來他果然出來了。一男子從山石後轉出,一手負在身後,一手端端正正地撐著一把竹骨傘,長身玉立,峻拔如峰,休容俊目,質美絕倫。
他穿著圓領寬邊素羅服,袖口上綴有幾道彩色錦邊,圓領裡露出交領藕荷色薄中衣,雖然薄,卻理得整整齊齊,不見一絲衣褶。
這不是鳳棲梧又是誰?
棠棣雖不曾見過鳳棲梧,卻見他中指上一枚個頭不小的紫色蛋面戒,紫為貴色,來人必定不凡,又聽說過關於鳳棲梧外貌的種種,況且玉樓也不是誰都能擅自進入的地方,心裡早猜測他是不是宰相。
“拜見宰相大人!”且不管他是不是,先拜拜看。
“嗯。”他點點頭,看著樹上已經呆滯的人,道:“我還以為你多大能耐呢,方才的神氣去哪兒了?”
樹上的女子知道剛才的醜態全叫他看見了,羞愧欲死,加上心中害怕,又莫名委屈,只趴在樹上悶頭啜泣。
鳳棲梧打量一番棠棣,衝樹上使個眼色,棠棣明白,躍上枝頭,勾了那女子,仍舊送回窗內。
“你,很好。叫什麼名字?”
棠棣聽到誇讚,微微吃驚地抬起臉來,正好看到鳳棲梧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棠、棠棣……赫棠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