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我問。
“身體很麻，那種綁縛感還在，只是剛才那股懸吊般對抗的力消失了。”
懸吊，對抗的力，拉扯。
他的描述讓我想到了被人牽在手裡控制著行動表演的木偶戲，可我在他身上沒有看到任何異常，考慮到千冰索的性質，用撻魔鞭在他身體周圍虛揮了一下，也沒有碰到任何阻礙。
見他無事，能扶著手邊的樹幹站起來，我環視著周圍，問他：“你剛才這一路上看到唐刈了嗎？”
“沒有。”子未搖頭，被問及剛才，晃了一下神，說：“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面，只顧著左右兩側，沒注意他的情況，耳旁聲音又雜亂，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落單的。”
正說著話，我忽地感到一陣寒風，在遇襲的第一時間，肌肉的本能超於大腦的思維率先做出反應，身體下壓的同時做出防禦的姿態，把揮來的拳頭擋下來之後，視覺才遲緩地接收到眼前人的模樣，眉頭一緊，開口質疑：“江詢？”
“快閃開！”江詢急聲道。
他的攻擊不停，我不能傷他，無法還手，被他逼離那條狹窄的道路，退到林邊，只能繞著身後的幾棵樹來躲避。
不同於子未剛才被限制的言語，他還能清楚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識，只是身體反應跟子未是一樣的，甚至比他更加重了很多，完全被什麼東西制約著似的，使不出自己的力氣，被人控制著不斷地衝我發起攻擊。細看之下，招式與剛才子未所用的一樣，只是出於己方的壓制，幾分施展不開的感覺，在出招的瞬間化為一股爭奪中僵硬的兇猛。
我在退避中一直在觀察他身上的異樣，卻不得其要，兩相對比，似也找不出他與子未可能與這份控制有關的共同點。
子未人還沒緩過來，見他一直在攻擊我，什麼也不顧先追了過來，直接向他橫撲上去，在兩人倒地的同時，翻身穩穩地鎖住了他的脖子，在江詢不受控的掙扎中，一個手刀朝他的後頸劈下去，試圖讓他暫時昏迷。我那句制止的話剛到嘴邊，就看到子未的動作在接近他的脖子時硬生生停了下來。
“沈清，你先走。”江詢出聲，還緊著一股力氣，聲音比平時沉了許多，“離開這片林子，快！”
我眼看著子未又一次被那股無形的力所控制，沒有聽他的話，而是在他向我襲擊過來之前，搶先一步上前，用撻魔鞭一甩，鎖住了還被他束縛著的江詢的上身，用力一緊，將他的兩條手臂鎖在了身側兩邊。
同時控制兩個人，那股力也有所衰減，在我將江詢鎖住的過程中，受到的阻礙幾乎可以忽略。只是當撻魔鞭徹底鎖緊，江詢的身體受制之後，那股力量又再一次全部回到了子未身上，我躲避不及被他打中腹部，吃痛的同時感到一股難以名狀的黏膩的噁心感，肚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翻湧一般，生出一種嘔吐的感覺，喉嚨繃緊，隱隱地抽搐了一下。
“師父！你快走！”子未也在催促我。
我穩住腳下，不管他們怎麼想，自己心裡清楚，如果我這時候離開，他們兩個不再追上來，而是留在原地自相殘殺，沒人阻止的話，我們只會損失得更多。唐刈現在還不知所蹤，我們三個絕對不能再被分散。
我在周旋間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沒有說話，他們兩個人的神情卻好像都已懂得了我的想法，都在沉默中把精力放在了怎樣去對抗那份控制上。
江詢被縛中也一直盯著我們觀察異端，子未身體的動作隨著他本身精力和體力的衰弱而越來越急，我們之間拉開的距離也在漸漸拉近，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兩人貼近後，原本是必中的一擊，卻偏偏出現了一絲破綻，彷彿一瞬間卸去了三四成的力。我以為是子未自身意識的作用，可當我要躲避時，卻發現自己的右腿動不了，右側肩膀也像被什麼東西按住了一樣，把人往下壓制，挪動不了分毫。
我抵禦不住，被那股力量按得屈膝半跪在地上，子未那虛晃的一招也露出了真正的目的，轉身抬腳踢在了我的頭上。
我跌在地上，一雙手緊緊握起來，大腦裡一陣暈眩，只聽到子未的聲音，分辨出裡面的焦慮和憤怒，卻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未等起身，又被一腳踹在心口，滾出去撞在身後一棵樹的樹幹上，左眼的視線被一道液體遮蓋，血液黏在睫毛上，滲進了眼眶。
同樣是控制，為什麼我跟他們不同，只有區域性失控？
在子未向我走過來的過程中，我盡力用麻木的頭腦思考著。既然是術法，必定會有一個媒介，這個東西不用從他們兩個身上，差別只從我自己便能找到。我努力冷靜下來，在望見自己右側身體上的汙漬和肩上黏到的一堆東西時，抬頭看著他們，心中已有了答案。
“是蛛絲！”我出口的瞬間，另一邊的江詢也與我在同一時間開口，兩個人相同的意見更讓我堅定了答案。
重壓之下，不能起身，我用還能還活動的左側手臂扶著樹幹，在他再一次踢過來時用力一推，借力躲到樹後，趁他打空，急忙扯掉了上衣外套，胡亂裹在手臂上，用衣服擦掉了腿上纏到的蛛絲，效果顯著，身上那股壓制的力量立馬消失不見。我看著子未的身體，在他變得有些急迫的攻擊中，找到機會閃到他的背後，用外套矇住他的頭，使他看不到方向，趁機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兩相撕扯了一番，把他身上的外衣也扯了下來，那上面在最開始因為走在邊緣，沾到了大片的蛛網。
上半身恢復自主，對方似就此放棄了一樣，餘下的便輕鬆得多了，我讓子未清理掉自己身上的蛛絲，折返回去到江詢身邊，剛剛靠近，他卻一下子被那股力拖出去十幾米的距離，進到了林子裡面。
我猶豫了一下的功夫，就見一個影子從林木深處竄出，直朝他撲上去，張開充溢著腐氣的嘴巴，衝著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江詢上身還被鎖著，無法抵禦，等我跑過去時，那隻毛僵尖利的牙齒已經刺破了他頸部的血管，兩肩也被毛僵的指甲抓出了血跡。
我手下結印，把一團陽氣打在毛僵身上，暫時將他們分開，見江詢脖子上的咬痕還在流血，沾到撻魔鞭上，催出了一股我說不清的奇怪氣場，而他也在搖搖晃晃站了幾秒後，不堪重負一樣，靠在一棵樹旁滑倒在地。
我在阻攔這隻毛僵靠近的同時，眼睛也在四周尋找著另一隻的身影，以防他突然出現偷襲，空手無法將毛僵徹底解決，斟酌後道：“子未，你看好江詢，把撻魔鞭給我。”
子未應聲，可江詢身上的撻魔鞭被解下來的瞬間，那份控制便全部回到了他身上，加上他本人中了屍毒意識會逐漸變得模糊，身體更容易被掌控，整個人以一種我們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朝我疾衝過來，手臂隨手一揮，寒光閃過，一把匕首不知如何出現在他手中。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剎那，等我意識到這份危險時，他離我只剩了不到兩步的距離，而我身邊還有一個難纏的毛僵，也在同一時刻把兩條手臂揮向了我。
子未來不及上前，兩個攻擊同時出手，我只能躲過一邊已是極限，對江詢的突襲完全沒有防備，在側身擋下毛僵之後，因為衝力的後退更把自己推向了那把刺來的匕首。
躲不掉，我做好了準備，可背後本該出現的銳痛沒有襲來，只覺得後腰被什麼重重地撞了一下，反而給了我機會貼上毛僵的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纏上他的身體，用兩隻手扣住他的頭，勒緊了他在不斷張合的下巴，以防被咬。
“子未！快！”我出聲喚道。
子未會意，急忙將撻魔鞭拼並開刃，配合我撬開毛僵的牙關，將撻魔鞭一端塞進他的嘴裡，從靠近喉嚨處刺穿了他的小腦。
屍氣渙散，僵硬的屍體失去力量，從劇烈的掙扎化為小幅度的抽動，疲軟地倒在了我身上。
我因為剛才的一幕而出了一身冷汗，在毛僵被殺死之後，四肢微松，在子未掀開壓在我身上的毛僵之後，轉過頭，看到站在一旁樹下的江詢，一口本該放鬆的氣頓時卡在了胸口。
他還在與控制了自己身體的力量做著對抗，一張臉慘白，那把原本要刺在我身上的匕首，此時依然握在他手中，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被他調轉了方向，刺入了自己的腹中，而剛剛撞在我身後的，僅僅是被他緊握的刀柄。事情發展至此，對方似也轉換目標，要置他於死地，那把匕首一直在不停地深入，調整微弱的角度找到最致命的地方，刀刃緩緩地攪動，讓更多血跡染透衣服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