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恆走進馬廄的時候,孫老頭正歪在門口的條凳上打瞌睡。
但劉恆的腳步聲稍稍一近,他立刻就睜眼看了過來,見是劉恆,這才撓了撓臉,又閉上了眼睛。
不須走近,已經聞見他身上濃濃的酒氣。
這是每天都會見到的情景了。
劉恆走過去,問了聲,“孫爺爺好。”
老頭兒鼻孔出氣哼了一聲,沒說話。
於是劉恆自進去鍘草,拌料。
剛來那幾天,鍘草、配料、餵馬、刷馬這一套活計,都是老孫頭教給他的,到現在,劉恆早已是熟手了。
馬廄裡今天有三十四匹在家。
十三匹走馬,二十一匹可供騎乘賓士的健馬。
走馬的豆料要少加,保住膘就可以,健馬的豆料在早上要多一點,拱它們的氣力和脾氣,這樣他們才會志氣昂揚,顯得精氣神旺盛,但接下來白天就要少給。公馬晚上最好再加一點豆料。因為它們半夜如果餓了,會刨欄杆。
早起應該是有幾匹已經被牽走了。
每天都是這樣,早起要出門的馬,都是老孫頭起來提前喂,加精料。
一個人鍘草,很慢。
要遞草,要落鍘,浪費功夫。
但劉恆早已習慣。
一個人忙活得滿身大汗,他覺得乾草已經鍘夠了,就開始拌料。
以前的時候,老孫頭就算不盯著,也會時不時瞥過來一眼,但現在,劉恆弄劉恆的,他睡他的,看都不再看一眼。
這邊劉恆已經給分派給自己馬欄裡的都加上了草料,劉大虎和王振才終於來了。
看見老孫頭在門口打瞌睡,倆人小心翼翼地進門,卻被老孫頭忽然暴起,一腳一個,直接把兩人踹進了乾草堆裡。
兩人都吃了一嘴的草,在那裡抱怨,劉恆看著笑了起來。
他倆都是順遠鏢局的家生子弟,父輩就是都在的,本來都已經出門從趟子手開始練習走鏢了,結果據說是兩個月跟人家在妓寨裡因為一個女子爭風吃醋,打架來著,回來之後就被罰來餵馬了。
踹完兩腳,老孫頭不理他們的埋怨,仍舊回去打瞌睡。
劉大虎就開始拍馬屁,“孫爺爺這一下真是寶刀不老,啥時候教給我們唄?”
老孫頭壓根兒懶得搭理他。
倆人討個沒趣,只好懶洋洋的去鍘草。
這邊劉恆都已經喂完了。但他卻還是走過去,跟王振說:“你去拌料吧,我遞草。”於是王振去拌料,劉恆跟劉大虎搭班鍘草。
其實最近劉恆在順遠鏢局裡,已經越來越沒有存在感了,但他在這個小小的馬廄裡,卻是挺受人歡迎的。
他從不挑肥揀瘦,幹活總是揀最累的幹,從不遲到早退,自己的活兒幹完了也不說歇著,而是去幫別人幹——這樣的人,實在是很難叫人討厭。
本來劉大虎和王振兩個人,作為家生子弟,又已經作為趟子手,出去見過了世面,對於來餵馬這件事,是特別抗拒的,對於劉恆這樣畏畏縮縮的土包子,也不怎麼瞧得上——鏢局裡的年輕人,個頂個意氣昂揚,說不得都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壯烈漢子,誰見過像劉恆這樣老實巴交的人啊!
但是慢慢的,他們就發現,劉恆這個傢伙雖說話少、老實,但看他的手、他的底盤,尤其是偶爾對個眼神,你就會發現,他真不是那種可以任人欺辱的角色。
而且人家還任勞任怨幫你幹活,你還有什麼可挑的?
年輕人嘛,本來就心思跳脫,更何況習武之人性子疏狂,不存隔夜仇,一來二去,大家越來越熟,也越來越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