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進門時不到六點,全村人出動,圍在一起觀看決鬥時,已過七點。也就是說,彪哥與李鐵牛打了一個多小時,仍未分勝負。
這一個多小時裡,兩人是在自家院子裡打,圍觀的和指揮的,都趴在院牆上,還有人爬上了房頂。
而後面的幾重觀眾,幾乎全都帶了凳子墊腳,沒帶凳子的,就搬板磚壘成看臺。那種心態,就像七八十年代看露天電影。
如果當時有航拍技術,從正上方拍下一張照片,看起來,應該更像一個古羅馬角鬥場。
起初有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其實擠進了院內,試圖勸阻或平息戰火,後因遊說無效,又見打得太過激烈,怕被誤傷,便全都退出來,跟其他人一起趴在院牆上。
德高望重的人當中,有一個曾經做過三任村長的老頭,大家都叫他“老村長”,趴院牆時,因年紀太大,抓得並不牢靠,被旁邊一個急於探頭的小孩擠了一下,便從院牆上掉下來。
院牆不高,掉下來倒也沒受傷,壞就壞在,牆根恰好有一砣豬屎,而老村長掉得太準了,整張臉剛好砸在那砣豬屎上。
可憐的老村長重新站起身,便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還帶著滿頭滿臉的惡臭。旁人不去扶他,反而暴發一陣鬨然大笑。
老村長大怒,一邊抹著臉上的豬屎,一邊大罵:
“操他奶奶的,要依我以前的脾氣,把你們全抓去遊街。”
沒人搭理他。鬨笑過後,轉頭繼續欣賞院內的決鬥。
晚上七點半,天已全黑。屋頂的壞蛋不知從哪裡弄來幾捆茅草,點起了火把。
儘管有火把照明,院裡決戰過的雙方,視力還是有點模糊,彪哥一閃身,竹竿後端不小心捅破了一口水缸。院子裡頓成汪洋大海。
李鐵牛見狀,心裡又痛又怒,發招之餘,嘴上大罵:
“殺千刀的,你眼瞎呀?這水缸一百多塊錢。”
甄彪手上拆了一招,心裡也覺得捅破水缸有點可惜,嘴上罵道:
“塞你母,黑廝臭婆娘,水缸以前不是擺在牆角的嗎?”
旁人一聽都懂了,原來他對家裡的擺設,還儲存著以前的記憶,這才會失手捅破水缸。
李鐵牛倒是被罵得愣了一下,因為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丈夫開打之餘,還能將話說得那麼順溜。
在李鐵牛的記憶裡,以前的阿彪,無論人家說什麼,得到的回答基本只有一個字:
“嗯。”
李鐵牛愣過之後,便不再廢話,向前猛地一衝,掃把前端捅向彪哥的小腹。彪哥向旁邊移了一步,瞅準空檔,就要攻擊她高聳的前胸。
不料因地面不是水泥塑成,而是黃土夯實的,被水一浸,立馬滑不溜丟;再加上光線不好,李鐵牛腳下一滑,前衝之勢又不減,便跌了個狗吃屎。
跌了個狗吃屎還事小,關鍵是她手裡的掃把凌空砸向一邊,沒砸中遠處的彪哥,卻恰好砸中一隻無聊看熱鬧的雞。
那隻雞也真是倒黴,叫都來不及叫一聲,頭一歪,就死了。
牆上閒人們暴發一陣喝彩:
“好,晚上小雞燉醬蘿蔔。”
彪哥倒不在乎晚上吃什麼。他在外頭三年,什麼沒吃過?他只想快一點結束戰爭,而要結束戰爭,必須將李鐵牛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否則今晚會沒完沒了。
於是彪哥也不管什麼江湖道義,不顧“不打倒地之人”的江湖規則,趁李鐵牛倒地之機,將竹竿舉過頭頂,像關雲長的大刀一樣砍了下來,誓要將李鐵牛剁成兩半。
李鐵牛確實不是凡人,大概三年裡既照顧女兒,又要承擔所有的家務活,早練得武功高絕。她居然在泥水裡連續鯉魚打挺,滾了兩週,坐了起來,手上的掃把還反攻彪哥的下盤。
彪哥這一下太大意了,不但沒砍中李鐵牛,腳上還中了一掃把。兩隻小腿痛入骨髓,一個趔趄,往前也跌了個狗吃屎,倒在泥水裡。
事有湊巧。彪哥倒地之時,手裡的竹竿前端,剛好捅在豬欄的門上。欄門本身就不牢靠,立即應聲而倒。
而欄裡久看熱鬧的那頭瘦豬,一見欄門已倒,簡直千載良機,立馬竄了出來。四蹄騰空,越過彪哥的身體,也不看熱鬧了,直接向外面狂奔而去。
李鐵牛一看豬跑了,這損失太大,不禁傷心欲絕,猛地彈起身,先是照彪哥的屁股盡力捅了一下,然後嘴裡大叫:
“攔住我的豬。別讓它跑了。”
但此時的豬橫衝直撞,氣勢很盛,外面光線又不好,眾人怎麼可能攔得住它?反倒是被它撞翻了好幾個。
而撞翻的那幾個人裡面,又有老村長在內。
話說那老哥們,不知道是不是做村長時幹過的壞事太多,遭了報應。剛才從牆上掉下來,臉砸在豬屎上,現在還沒擦乾淨呢,被豬一撞,又摔在原地,臉還是砸在那砣豬屎上。
老村長簡直比那隻雞還倒黴。人家起碼死得還有點尊嚴,他卻摔得太窩囊了。而且還是兩次砸在同一砣豬屎上。他重新站起身,便怒氣填膺:
“操他奶奶的,你家養出來的是什麼野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