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亭長的一番論述,倒是讓孫立人猝不及防。他常常暗自嘲笑黃埔系的那一夥嫡系,不學無術,愚忠盲從。自覺得與褚亭長還算親近。卻不料,褚亭長的論調更加激進守舊,全然與他的教育背景不符。不過褚亭長的這番話,與那些渾渾噩噩的效忠論調卻也不同,自有其獨到且可以自洽的地方。孫立人一時覺得,或許,中國積弱的原因確有部分就於混亂和渙散?當然這一切,只有透過將來的歷史來檢驗。當然無論如何,他也不相信將來拯救中國的會是蔣,委員長精於權力算計,但是格局明顯不夠。
那邊廂,廖耀湘揹著手慢慢踱步到近前,大概看到兩人從相談甚歡突然一轉,變得不甚投機了,想過來偷聽一下,但是孫立人慢慢後退走遠了,將湊到近前的廖耀湘涼在褚亭長邊上。
“褚司令官,看到貴軍兵強馬壯,好不讓人羨慕。”廖耀湘沒話找話,避免冷場尷尬。
“什麼兵強馬壯,還不是有勞建楚兄固守後方,供應裝備才得以源源到來。”
“如今亭長兄縱橫中南半島,我軍在南亞,幾無用武之地。再不把幾條鐵路管好,還成什麼話?”
“聽說,貴軍可能開拔回國?”
“哦,軍事委員會是有這樣的設想,先調走一個軍。其實也有勞你們第5軍,在大叻大勝,牽制了敵人在廣西的11軍。軍事委員會判斷,日軍下半年,總體上,無力發起攻勢,委員長有意把緬甸的部隊調回些……你知道,湯恩伯在河南丟了臉,委員長在開羅時也向盟邦打下包票,今年收復鄭州。另外,華北的共軍蠶食了不少日佔區,也不得不防啊。”
“馬來這裡,還是有些隱患,貴軍若調走太多,可能為日寇尋隙而趁。”
“褚司令擔心日本人在馬來進攻?”
“不錯,我昨日自課一卦,西南或有變數,若真有那一天,還望貴軍立即沿鐵路入泰,協助陶明章41集團軍。”
“若日寇真有復奪泰國的野心,我軍自當仁不讓全軍馳援。”
廖耀湘當下拍胸脯給出了保證,但是回答的有些輕巧,讓人感覺並未深思熟慮。
褚亭長計算廖耀湘這裡有三個軍,如果奉調返回一個,還有兩個軍5萬多人,全幅美式裝備,作為側翼保障供應線,紙面計算應該是夠了。不過,蔣軍戰鬥力不可高估,自己還得留有餘地。
419離開後,他的情報優勢少了大半,不知情的人只當他料敵先機,算無遺策,卻不知道此時正是他惶恐無助的時候。直覺上他感覺日本人必有大的行動,而且不會再是頭痛醫頭的添油戰術,吃了這麼多虧,大本營也應該會有一次徹底的反擊。
種種跡象表明,日本人對自己是有大謀劃的,首先是針對自己的通訊保密,嚴格到秦小蘇很難有所建樹的程度。事實上,秦小蘇現在還能截獲很多日軍電報,並輕易破譯,包括中國戰區,甚至遠到澳大利亞的,但是針對中南半島的幾乎沒有,可見其針對性之強。另外,就是核彈的運用上,如果說,在印尼蘇門答臘丟的那顆是實驗性質,在舊金山爆炸的那顆是戰略訛詐作用,那麼唯一真正想起到戰術作用的,就是扔向自己的這顆。但是他卻無法知道,敵人會從哪裡下手。
閱兵結束,他在皇宮主辦了宴會,宴會後,立即把黃天仰找來。希望他趁著部隊整編擴充,多研究泰國的防禦。黃天仰是少數敢跟褚亭長討價還價的主,他不是很贊成把自己當做預備隊,留在泰國的計劃,他希望去越南,那裡還有殘餘的日本人,泰國已然沒什麼仗可打。用他的話說,就是不想給陶明章擦屁股。
褚亭長進而也有些被黃天仰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失去了情報,他的判斷也變得不那麼敏銳,變得模糊;按黃天仰分析,越南那邊,才是日軍下一輪進攻的重點,敵人死守住了沿岸,顯然是出於反攻的目的。如果敵人有一個後方包抄動作,也可能只是在柬埔寨登陸,那樣和越南兵力比較容易呼應。如果在馬來,顯然太遠。
最終褚亭長決定採取了折中的方案:優先擴充黃天仰的部隊,至25個步兵營(越3個師)規模,佔據泰國至越南的主要公路,至少留一半兵力防禦公路,其餘機動至柬越邊境,監視金甌半島日軍,但是不可能脫離公路太遠,隨時做好向西機動的準備。
當天晚上,秦小蘇截獲了遠在東北的電臺通訊,關於瀋陽的幾支獨立輜重兵大隊調動向營口的命令。之前他已經截獲了日軍從大連調動第一機動旅團的一份命令。當然電報收發雙方的級別比較低,情報價值並不高,但是秦小蘇留了一個心眼,將其歸類為“可疑”,進而對滿洲調動的情報優先等級提升。
林秀軒的小組在隨後的幾天,重新進入西貢。他們要幫助褚亭長核實一些情報,關於坂垣冒著被活捉的風險,拼死保住了西貢河下游,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在失去大型無人機後,最簡單的情報收集,也變得困難異常。
白天潛入到港口附近,實在不顯示,所以只能在夜間進行。碰巧,日本人為了保密,也故意錯開時間,讓部隊在夜間登陸。
利用被何必勝打成廢墟的瓦礫,林帶領的地面小組很順利接近了港口。只要躲過日軍在港口的探照燈,四下的黑暗就是小組的最好掩護。當然也不是野戰時那麼簡單,探照燈畢竟可能暴露行蹤,而且對微光器材的觀察有破壞作用,每次光柱從物鏡前掃過,夜視器材都會白茫茫一片,必須等待至少10秒才能恢復。最終他們無法太靠近港口,好在還有徐衝的水下偵察一手。
碼頭正一片繁忙,吊車正從幾艘骯髒陳舊的散裝貨輪上吊下大型物件。士兵則從一側跳板下船。從日軍服裝上,暫時看不出端倪,都是日軍新配發的熱帶制服。
貨船一共三艘,型號一致,沒有漢字名稱,只有一串日語假名和數字的代號,很明顯是一艘所謂的戰利船,即日本在佔領區,強徵的船隻。
根據秦小蘇以前獲得的日軍運輸船弦號資料庫,很容易發現這是三艘原本屬於中國船東的貨船,名稱分別為:福星、福海、福生,製造年代久遠已經不可查。被日軍強徵後,因為船齡大,船況差,一直還在渤海黃海近海使用。可見,是日本人就近調動使用的,它們不可能是從日本本土趕來的。
從解除安裝的裝備看,新到的,是一支測量部隊,應該是給工兵打前站的,部隊規模很大。日本本土也找不出這麼大的測繪部隊。考慮到日本佔領越南已經四年,內陸地圖已經十分完備,可以判斷,這樣部隊的存在是為了解決海灘登陸問題。可見日本人不僅僅在西貢峴港、海防等港口上岸,還會有一些灘頭登陸行動。從軍事調動看,越南領土過長,港口不足,完全港口上岸,不利於迅速(同時)展開兵力。當然另一個不難得出的結論,即將上岸的敵人兵力將十分龐大。
同一時間,徐衝從水中,潛水接近了敵人貨船。他的任務,是從更近的距離上,監視敵人。他從海水中伸出頭時,就看到岸邊有不少日本軍官,正聚在附近談話,於是他悄悄靠過去,將一個帶著喇叭口的遙控麥克風送到岸上。林秀軒可以從500米外遙控這個可以轉動的麥克風。
林秀軒可以透過麥克風上攝像頭看到前面情況,進而選擇轉向不同的方向,這個裝置,從最遠50內收集聲音,當然需要透過啞音(摒除人聲頻率意外頻率),增益等處理,實在聽不清的部分,還可以透過計算機分析,進行近似發音詞彙的猜測。
他先轉向距離麥克風最近的一對軍官,談話的聲音質量很好,可以清楚聽到兩人正在談論西貢的妓女行情,其中一個人談到了他在哈爾濱與白俄妓女討價還價的事情,大致可以確定他們來自關東軍。看起來,來的比預測的還快。
這兩位沒有正經話題,無法收集到更多資訊。林秀軒將麥克風轉向更遠的幾名軍官,同時遮蔽剛才的兩名色鬼的聲音訊號,以免干擾。
那邊的軍醫在談論奎寧的短缺以及被服不適應南方,他希望趕緊配發單兵蚊帳,然後感慨,上半年還在研究凍傷,下半年竟然開始研究瘧疾。。
再轉向另一側,有人在嘆息,將奉天、牡丹江和佳木斯情報部隊南調完全胡鬧,因為根本沒有適應本地語言的人,如果大本營只是將情報部隊等同一般偵察部隊,實在讓人無語。
資訊很瑣碎但是至少可以指向關東軍,只是關東軍來的規模還不確定。
最終林秀軒轉向從跳板下來的一名高階軍官,可惜距離有些遠(大約70米外),處在極限距離上,人聲幾乎完全隱沒在背景聲音中,只有風向對的時候,才能辨認一點點聲音。
軍官一路走一路與邊上的副官,情緒顯得很激動。
語音隨著風向和人頭轉向的變化,時高時低,無論如何增益,也無法聽太清楚,似乎是在談論軍事調動,急的林秀軒腸子癢癢。最後,這位大佐似乎被旁邊的副官激怒,突然提高了嗓門。
“9個師團在一週內登陸,人類軍事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你們怎麼想的這麼輕率?要是搞成達達尼爾那樣糟糕的登陸,我們只能切腹……”
後面的內容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