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聲音,一時間,水榭亭子裡剛佈置好桌案的丫鬟侍女們立刻弓腰退側,夾道恭迎。
陸人傑扭頭,便見浩浩蕩蕩一列丫鬟僕從正從不遠處的廊道走來。
居中迎面走著的那位美婦人三千青絲高梳成宮髻,斜插一根鳳尾金釵,桃花美眸冷豔若霜雪,乍看便給陸人傑一股子生人勿進的高冷之感。
但細看之下,他卻發現,那美婦兩道目光朝著自己所在之處凝視遠眺來時,似乎又隱有某種熱烈如火的期盼渴望。
她身材高挑婀娜,身著一襲尾長及地的緋紅慢束羅裙,衣裙上繡有百鳳落枝鳴春圖,胸前半抹隆起的水綠裹衣上則是一朵綠枝粉瓣的牡丹花。
陸人傑此刻目力異常精湛,遠勝常人,即使天光黯淡昏沉了下來,但藉著方才丫鬟燃起的燭臺,不經意地扭頭略微張望時,竟也能遠遠地清晰看見,美婦人輕抬步伐走來時,那一朵綻放得似是幾欲裂瓣落枝的牡丹花下,有兩座被衣裳壓迫得呼之欲出的雪山玉巒。
“這位就是傳說中陵王的胞妹,蘭玉長公主?按說她沒有四十應當也有三十好幾了,竟是美得如此不可方物,秀色可餐……”
“……她這般身份,這般姿色,如此年紀,卻一直未嫁,甚至還曾拒絕過陛下的賜婚,想必莊內現今定然是養著有不少面首,以排遣孤島寂夜,消磨時光,否則哪能在這裡常年待著,甘之如飴,不踏入繁華玄京皇城半步……”
“金屋藏嬌這類事向來是不分性別的,只看你手中握著的權力大小,資源多少,嘖!如此想來,當真是便宜了那幫面首了……忒,吃軟飯,噁心……”
回眸一瞥間,看見那美婦人的剎那,陸人傑心頭無端地冒出了諸多浮想。
遠處樓亭上,幾十個書院學子的腦袋遠遠張望著水榭廊道中出現的美婦人,亦是看得痴了。
“這就是蘭玉長公主啊……”
“好美啊……”
“當真是國色天香……”
不少第一次見到蘭玉公主真人的學子不禁咂舌驚歎起來,但縱然心中洶湧萬千,也不敢過多點評出口,只怕日後被有心的同學斷章取義地拿去捏造是非,扣他等曾意汙過長公主一個帽子,便紛紛調轉話題,開始點評陸人傑。
“那個人就是那姓陸的斬魔衛啊?”
“嘖,衣著平平,看去舉手投足都是一股子武夫的莽意,不像是個有才之人,以我看,他那詩詞,不像是他能寫出來的……”
“不知他模樣長得如何?你等可有誰看見他相貌了?”
一眾學子紛紛搖頭,陸人傑背對著此方樓窗而坐,大家並無法瞧清楚他的模樣。
一側的猛男朱絲侯又忍不住了,出聲嗆道,
“馬屎皮上光,裡面一包糠!我陸兄弟論皮相足以做公主殿下的面首,論裡子才學隨手便能寫出蘭陵美酒鬱金香這等詩文,你等只知道成天吃飽了沒事幹,寫詩詞琢磨個大半月,可有人受得長公主青睞召見了?”
“……”
一眾學子被嗆得噤若寒蟬,耳根子滾燙,幾人甚至握著拳頭往前半步站出想動手爆粗,但心頭倏地想到,這倆五大三粗的大塊頭,可是斬魔司的粗胚武夫,即使被卸了兵刃,拳腳功夫也是相當恐怖,頓時便又忍耐了回去,不甘地後退一步。
其中自然要數王文焰心裡最為光火。
他自認為一眾學子中,要數他的皮相最為出眾,最為光彩。
馬屎皮上光?意思他就是最光亮的一坨馬屎蛋子?
換做平常在玄京城內的習慣,他王文焰早就放家奴武夫揍人了,但今日來此地,家奴皆都在外邊候著,而且自己也不敢在此處莊園差遣家奴撒野,當即便暗記下這倆模樣獨特的斬魔衛,開口說道,
“嘿!簡直有辱斯文!邱公子,江公子,咱們回城去,本公子羞於與此等粗鄙武夫共處一堂!”
說罷,便甩袖子邁步離去。
方才眾人探頭張望的間隙,已經有丫鬟將他們今日帶來的詩作文章等分發了回來,眾學子雖是還想著多待一會兒看熱鬧,但卻知道,此刻若是不跟著王公子走,日後恐要遭排擠,在玄京文圈混不下去,那位可是禮部尚書的公子,便皆陸續跟著離開了。
窗畔,那位韓大儒卻是低頭,看著手裡並無一字回應點評的文稿,無比失落。
蘭玉公主並不願摻議國政……
堂堂皇族血脈,食用皆是民脂民膏,竟是如此無情地不理黎民百姓死活,終年躲在這酒莊裡享樂,妄稱我書院第一女詩魁的名號!
現今難道就沒一個有識之士能站出來關懷我大離子民了嗎……
國之將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