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思的船經由弘農的運河,直抵洛陽。
這裡的河堤,都是人工建成,兩側都是巨石鞏固,河堤上栽種著一排排樹木,也是加固河堤之用,河道寬達三十丈,河水卻並不湍急,無數的船隻來回穿梭。
這一路來,楊再思看到了許多的稀罕事,沿途各縣和集鎮的渡口,都是人流如織,很是繁華,一個小小碼頭,棧橋多達十幾個之多。
無數的貨棧佇立在河堤,腳力們卸著貨,穿著圓領綢緞衣的商賈則與碼頭上的人交涉著什麼。
楊再思一路看著,倒是不覺得新鮮,其實……這裡每一處,無非就是長安的東市和西市罷了,唯一讓人震撼的,無非是這種‘窮鄉僻壤’之處,竟也如此繁華。等到了洛陽碼頭的時候,就更加震撼了。
洛陽如今已經成為了連線關中、弘農、洛口的樞紐,這兒專門開闢了一處中轉的人口湖泊,湖泊上無數棧橋迎接著一艘艘的船隻,船隻或抵岸,裝卸貨物,或是直接向東,透過水閘往洛口去。
即便如此,船隻依然堵塞,許多船不得不遠遠停在湖邊,排著隊等待靠近棧橋。
好在楊再思所坐的乃是官船,那兒有專門的官船停靠之處,倒是並不擁堵,攜家帶口上岸之後,便有人來報,秦少游來了。
秦少游大步流星,很快便在棧橋邊的一處亭子看到了楊再思,於是笑吟吟的走上前去,少不得相互寒暄行禮。
秦少游的迎接,給足了楊再思的面子。
誰都知道,這位弘農郡王,可是出了名的不通世故,平時便是韋弘敏來,人家也未必賣這個面子,楊再思自然也能感受到秦少游的善意。
畢竟……二人的交情並不深,談不上什麼友善,因而這算是破格的優待。
而對於秦少游來說,楊再思的到來,實在教他喜出望外,上皇剛剛站穩腳跟,楊再思後腳就跑了來,此人雖然並不攬權,幾乎在三省中是可有可無的人物,和吉祥物沒有什麼分別,可是他終究地位太高,三朝元老,即便是韋弘敏、崔詧,都算是他的後輩,一個這樣的人,卻是吃了這第一個螃蟹,意義絕對非凡。
寒暄之後,楊再思便要準備進宮了,至於家眷,秦少游已經命人妥善先安置,讓他們住驛站是不成的,怕是要在朱樓裡先住一些日子。
秦少游與楊再思登車,二人一同坐在一輛寬敞的馬車上。
楊再思舒服愜意的感嘆:“這馬車,倒是坐的比平時的舒服,沒有那麼多的顛簸之苦。”讚歎一句之後,知道此事該進入正題,他慢悠悠的道:“上皇的身子可好?”
秦少游朝他眨眨眼,笑了:“上皇身子若是不好,如何降服的住韋正德?”
楊再思失笑,他不禁深深看了秦少游一眼,覺得這個小子,更加不簡單了,想了想,道:“上皇的身子骨好,那就好冇了,有副好身子,才經得起風浪嘛。長安那兒,聽說了洛陽的一些事之後,已經震動,這廟堂上的情形,殿下想必也是知道,如今政盡出於韋氏,而韋氏專權,節制天下,韋氏之中,佼佼者是那韋弘敏,此人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政績,不過也勉強是個宰相之才,為人擅隱忍,卻也是卓然之輩。只可惜,他啊……終究不是韋氏的近支,遠房親戚而已,這就註定了,韋氏內部,對於此人封侯拜相,是有諸多不滿的,這些年,都是韋氏力排眾議,才沒有讓人藉口發難。可是如今,洛陽出了這些事,使這韋弘敏的壓力驟然大了起來。”
“這韋弘敏,如今必定要龜縮起來,多半,是不敢再給韋氏出什麼主意了。韋氏的其他人,倒也有幾個可造之材,不過作用也是有限。也正因為如此,現在長安動盪,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動。”
“蠢蠢欲動?這是何故?”
楊再思正色道:“當然是有人想取韋弘敏而代之,比如韋氏的父親——韋玄貞……”
秦少游明白了。
韋氏現在專權,幾乎等同於天子,而韋氏一門,如今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這並不代表韋家內部就能夠和諧,韋弘敏是遠親,一個遠親,卻是佔據住了高位,反而是韋氏的許多近親,如今不過是得了一些虛職,這些人,心裡會滿意嗎?他們不敢對韋氏造次,可是對韋弘敏,想必是萬般的看不慣的,正因為看不慣,平時也不好表露,而如今,恰恰是發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