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苦女回到家的時候,天早已經黑下來了,嗅覺靈敏的阿郎見到她的身影后,就“噌”地一聲竄了過來,特別親熱地“汪汪”叫了兩聲,然後便寸步不離地跟在蕭苦女的身後,不停地用鼻子嗅著她的衣服。
蕭苦女先去豬圈裡看了看那頭老母豬,老母豬似乎覺察到了主人的氣息,懶懶地“哼哼”了幾下,便算是和主人打過了招呼了,然後又繼續睡它的覺,不再願意動彈了。
何種夫家裡已沒有了燈光,他和兩個孩子大概都已經早早地睡著了。阿郞在門外叫了兩聲後,屋裡的燈便亮了起來,蕭苦女聽到了何種夫的咳嗽聲。
因為走的時候把鑰匙放在何種夫家了,蕭苦女開不了自己家的門。蕭苦女一屁股坐在大門外的石凳子上,心裡就覺得有些淒涼。她在心裡想:要是自己有個孩子,就不會這樣連個伴兒也沒有了,孩子看見她,一定會喊著媽媽,撲到她的懷裡,向她要吃的要喝的,還會要玩的,她也會為孩子買上一大堆好吃的好喝的和好玩的東西。
蕭苦女怔怔地坐在石凳上想著自己的心事,阿郞興奮地在她的身前身後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兒,黑暗裡有腳步聲走近來,她一聽就知道是何種夫。夏天到了,他總是喜歡穿著那雙自己做的木屐,走起路來“吧嗒吧嗒”地響。
“回來了。”何種夫站在黑暗裡問道,他聽見阿郞叫了兩聲就知道是蕭苦女回來了。勞累了一天後,他已經躺到床上準備睡覺了,想到她把鑰匙放在他家裡,就起了床拿著鑰匙走了過來。
“嗯。”蕭苦女依舊坐在門檻上答了一句。“累了。”何種夫見蕭苦女坐著不動,又問了一句,“嗯。”蕭苦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想坐著不想起來,更不想多說話。
何種夫就不再說話,他把鑰匙遞到蕭苦女的手裡,蕭苦女這才站起身來,走到大門外,摸索著去開門鎖。蕭苦女一手捉住了鐵鎖,一手拿著鑰匙憑著自己的感覺搗了好幾下,還是沒有能把鑰匙插進鎖孔裡。
“是不是拿錯了鑰匙了?”何種夫疑惑地問了一句,“沒有拿錯,就是插不進去,找不到鎖孔了。”蕭苦女也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麼。
何種夫暗地裡看了一眼蕭苦女說:“還是讓我來幫你開吧。”說話間已從蕭苦女那裡拿過了鑰匙,伸手之間一下子就把鎖開啟了,隨後,他輕輕地一推,木質的院子門便“吱呀”一聲,向兩邊開啟來。
蕭苦女嗅到了院子裡熟悉的氣息,那棵老槐樹茂密的葉子散發的清香味道。這十幾天,她在醫院裡聞到的都是各種各樣的藥水味,讓她總是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現在,嗅著院子裡的這種熟悉的味道,心裡才真正地安靜下來,這是一種家的味道,是唯一能讓她感受到心靜神安的味道。
蕭苦女望著黑暗裡何種夫寬厚的身影,想到從醫院走的時候柳草姑和她說的那些話,就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地有些發燙。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額頭上是冰涼的,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耳朵卻像火燒般地燙手。
柳草姑把蕭苦女送到醫院的外面,兩個人都站在樹蔭下,柳草姑默默地看著蕭苦女。蕭苦女問道:“草姑姐,你有什麼事要說嗎?”柳草姑眯起眼睛盯著蕭苦女說:“我準備在這裡陪柳木男一個月,你就抓緊機會吧,有個孩子也算是給我們老柳家留條根,也就算對得起爹了。”
蕭苦女心事重重地望著柳草姑,她不明白柳草姑說的話:“草姑姐,你究竟想說什麼?我真的是搞不懂你的意思啊?”
柳草姑只好明說了:“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我這是把丈夫交給你了,何種夫是離不了女人的,我不在他身邊一個月,他肯定是受不了的。這個男人,你知道的。”
蕭苦女沒想到柳草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草姑姐,我還是不懂你想說什麼。你是我姐,他是我姐夫,你怎麼可以想出這種事來?你糊塗了吧。我做不到,再說這樣做也對不起柳木男啊。”
柳草姑卻顯得很平靜地說:“我只能想出這個法子了,我已經想了很長時間了,想得頭都痛,也想不出什麼別的法子。就是因為我是你姐,才沒有什麼多大的事情,你也不要只想著木男,沒有什麼對不起木男的。走到這一步,是他不聽醫生的話,不聽我的話造成的。他是個男人,就要擔起男人的責任,不是你對不起他,而是他對不起柳家,也對不起你。”
蕭苦女搖頭不語,柳草姑見蕭苦女還是想不通,就又繼續勸說她道:“這事你就聽我的吧,不要想得太多了,想得太多了什麼事情也做不了。聽姐的話,姐知道你的心事,你哪一天不是想著要有個自己的孩子啊?沒有自己的孩子,你老了以後哪個來照顧你啊?這個事我算是想通了,你也要想通點。”
蕭苦女還是搖頭,沉默了一會才告訴柳草姑說:“我曾經和柳木男商量過人工授精的事,說過好幾回,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始終不同意,他始終也沒有告訴我原因。”
柳草姑懷疑地說:“人工授精?我也聽說過,哪個能保證那個種就是你丈夫的。”
蕭苦女猶豫了:“他會同意做這種事嗎?”柳草姑“哼”了一聲:“你也不要把我當你姐,你就把我當成你最知心的閨蜜,什麼話都可以說的好閨蜜,我們倆都是女人,你還要讓我來教你?我和你說的很明白了,何種夫是離不了女人的。行不行,就要看你自己願不願意了。”
臨走的時候,柳草姑怕蕭苦女下不了決心,就又叮囑了她幾句:“聽我的沒錯,就是有什麼事,姐也不會怪你的,不管發生什麼事,姐替你擔著,姐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蕭苦女默默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她是做夢都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的。
何種夫開了門,屋子裡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清。他知道蕭苦女膽子有點小,想了想就先進了屋子,伸手去摸拉線開關的線繩,卻始終沒有摸到。
他想著線繩原來的位置,再伸手去摸的時候,卻無意中碰到了蕭苦女的手,蕭苦女輕聲地說:“我來開吧。”
蕭苦女抓到了開關的線繩卻沒有拉,何種夫縮回手後等著蕭苦女開燈,兩個人在黑暗裡能聽見彼此的呼吸,息了好一會燈也沒有開,何種夫猶豫了一下說:“燈是不是壞了啊?”蕭苦女這才輕輕地拉了一下拉線開關的線繩,燈便亮了起來。
何種夫看著蕭苦女滿臉的倦容就說:“你還沒有吃吧,坐了一下午的車,你本來就暈車,看你的樣子是累的不行了。你先歇一會,家裡還有些剩飯,我回去熱一熱再給你送過來。”蕭苦女這才覺得自己的肚子餓了,點點頭“嗯”了一聲,又望著何種夫離去的背影說:“麻煩你了。”
蕭苦女燒了一大鍋熱水,想到自己有半個月沒好好地洗一次澡了,忽然感覺到身上像有無數條小蟲子在爬,遍身上下都癢癢起來。
蕭苦女把熱水盛到了大木盆裡,大木盆是前些日子何種夫特意做了送給她的。她一件一件地脫光了衣服,完完全全地躺進了浴盆裡,讓熱水浸過自己的全身。那一瞬間,感覺有些僵硬的麻木的身子癱軟了下來,彷彿舒服的要融化了一般。
洗完了澡,蕭苦女才想到還沒有拿換洗的衣服,換下的衣服已放到盆子裡用洗衣粉泡了,蕭苦女便光著身子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到廂房裡找了幾件衣服放到床上。
站在穿衣鏡前,蕭苦女看著自己的胴體,除了臉上有幾道掩不住的皺紋,她覺得自己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年輕,白皙的肌膚透著健康的紅潤,身體的每一處都透著十足的女人味。
蕭苦女定神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她聽到了何種夫漸近漸響的木屐聲,便拿起衣服準備穿起來。隨後又猶豫了一下,把手裡的衣服仍舊放回到床上,依舊地站在鏡子前面,順手拿起一把梳子,不緊不慢地梳理著自己的長髮。
木屐走進了廚房,停了一會,又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在廂房的門口停留了一會,又離開了。木屐在屋子外面轉了幾圈,最後又在廂房的窗子下停留下來。蕭苦女想著柳草姑說的話,心裡忽地就生出一種說不清楚的期待。
那隻狼又在遠處的深山裡發出了尖厲的嗥叫,不知道是因為飢餓而發出的怒吼,還是因為捕捉到了獵物而生出的興奮,這隻狼每隔幾天總要那樣地嗥叫幾聲,彷彿是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一樣,彷彿是害怕那些山民們忘了自己,又彷彿是不甘孤獨和寂寞。
蕭苦女有些日子沒有聽到它的嗥叫了,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念想。現在她又聽到了它的叫聲,她靜靜地聽著它十足的野性的叫聲。這是一種能夠讓她在長長的夜裡感受到興奮的叫聲,一種能驅散她內心裡無法言說的寂寞的叫聲,她覺得需要這種可以讓自己的靈魂顫慄的聲音,需要它來喚回內心深處漸漸麻木的慾望。
(下期預告:第109章 被出賣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