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首陽關鏖戰(四)
“嗚——”暮色中遠處響起了號角聲,這是蠻族收兵的訊號。
蠻族不像中州的軍隊那樣擊鼓進軍鳴金收兵,他們進攻和撤退都是透過號角來實現的,進和退二者的區別只是韻律不同。
城牆上的蠻軍放棄了大好的形勢,紛紛從雲梯下城,當然身後免不了守城軍的追殺。陳貴從箭垛口向下看,蠻兵們挾裹著那些讓守城軍心驚膽戰的攻城器械潮水一般地退去了。
天色徹底的黑了下來。
城牆上升起了篝火,華琥帶著兵士們開始清理死去的蠻兵和守城軍的屍體,其他守軍們自發地修補被投石砸壞的城牆。
到了晚飯時間,沒有人能吃的下飯,可一天的激戰讓守軍們身心疲憊不堪,急需補充能量。華琥和雷驍親自上城牆給兵士們分發饅頭和米湯,撫慰受傷的將士。在雷驍的身邊,陳貴看見了那個一身白衣使一柄大劍自稱是“二公子隨從”的少年,陳貴和宋大仁一起攙扶著站起來對他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謝。
“大家同仇敵愾,這是應該的。”白衣少年笑笑。
此刻的陳貴不會想到,多年以後他們會再次在戰場上相遇,只是命運把他們安排在了敵對的雙方。
華琥分發完食物之後,找了幾個強壯計程車兵下城去挑了幾十壇酒上來,每人倒了一碗,讓大家暖暖身子。
“受了傷可不宜喝酒啊!”
陳貴抬頭,南宮白走了過來,陳貴趕忙起身,“南宮公子。”
“你坐,我略懂些醫術,看看你的傷。”
陳貴坐到地上解開了上衣,一道猙獰的傷口裸露了出來,血肉向外翻卷著,從左胸斜貫到右胸。
“這寒風吹著,凍傷了可就麻煩了。”南宮白一邊檢視傷口一邊喃喃道。經他這麼一說,陳貴才意識到身上的冷意,之前的寒冷被傷痛掩蓋住了。
“我需要給你處理一下傷口,怕疼嗎?”南宮白詢問陳貴。
“嗨~都死過一次的人了,怕啥疼啊?!您儘管來吧!”
“好!”說著南宮白讓陳貴先躺下,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把裡面的藥粉沿著傷口撒了上去,接著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放在篝火上灼燒。陳貴似乎知道了南宮白要幹什麼,他沒有出聲,也沒有叫停。
盞茶功夫,南宮白手裡的匕首已經燒的發紅了,“你忍住了。”
陳貴點點頭,南宮白把通紅的匕首順著傷口烙燒了一遍,傷口發出“滋滋”的聲音,那是傷口附近的面板血肉在被灼燒。陳貴嘴裡咬著南宮白事先給他的木棍,牙關緊咬,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吼聲,額頭上青筋暴起,寒冬臘月裡汗珠卻止不住地往下流,疼的他幾乎昏死過去。
一旁的宋大仁看的瞠目結舌,冷汗直流。
“華琥將軍,你知道這個南宮白的來歷嗎?”一直在看的雷驍忽然問華琥。
“不知道,長公子只說是他的朋友。”
“這種快速治傷的手法絕不可能是一個貴公子所能掌握的,因為傷者要承受極大的痛苦,所以這種療法通常是在迫於無奈並且環境極端惡劣的條件下才會被使用,會使用此法的人一般都是一些邊塞的老兵和亡命的僱傭兵,而且看他的手法顯然非常熟練。”雷驍常年混跡各種戰場,閱歷自然不是白朗這種自小長在深宮的皇子可比的。經雷驍一說,白朗似乎也來了興趣,轉過頭去看南宮白治傷。
“我倒是對那個陳貴比較感興趣,這樣都愣是沒哼一聲,如果他能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我升他做千夫長!”華琥作為首陽關真正的守城大將,顯然關注的重點和雷驍他們並不一樣。
那邊南宮白已經幫陳貴處理好了傷口,朝雷驍一眾人走了過來。
“今天蠻軍攻城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現在蠻軍退了你倒是出來了!”雷驍顯然還在為南宮白整他的事耿耿於懷,一見面就出言擠兌他。
南宮白用手輕輕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這些好勇鬥狠的事交給你們這些武夫就行了,我作為一個高貴的行吟詩人,怎麼可能去沾染那些骯髒的鮮血。”
“你——”雷驍做勢就要去踹南宮白,被旁邊的白朗一把拉住,雷驍很是詫異的看了看白朗,好像自從自己把他救回來,白朗的性格收斂了很多,再也沒有以前那麼囂張跋扈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南宮白遠去的方向傳來高亢的歌聲,雷驍聽過,這是前朝《詩風》裡的一首名叫《同袍》的邊塞軍旅詩歌,講述了邊塞將士同仇敵愾、並肩殺敵的袍澤之義。
南宮白反反覆覆唱了幾遍,歌聲在荒涼的城關上傳出很遠。
夜色中,三軍都靜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