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是這樣的李崢。”副教授趕緊比劃道,“你要相信我們的教授,在選題的時候,一定都是憑藉自己現有的知識結構,盡全力選擇最有可能突破的方向,出成果的機率都非常大,這總好過你……你們誤打誤撞,我知道誤打誤撞這麼說很不好,但你自己剛剛也謙虛地說,電鏡那篇論文有運氣成分,這次你直接跳轉到凝聚態,連續兩次撞大運的機率……真的太低了。”
“您是……李老師對吧?”李崢有些不理解地攤手道,“我有一件事情沒搞懂……我還只是大一學生,學習方向真的要以成果為唯一目標麼?您這邊是不是存在一種慣性思維——就是在大學裡,做一切事都是為了出一篇儘可能高階的論文?”
“……”副教授神情一滯,一時間有些繞不出來。
李崢進一步解釋道。
“我十分理解現在諸位科研老師的處境,就是想方設法去賭一個能出論文的方向,上了CNS就像中舉一樣,我沒有在諷刺批判,這一切都是客觀現象,是我們的科研評價機制決定的。”
“但諸位老師能否也試著理解我一下。”
“我只是想學習。”
“既然超導理論存在很多謎團。”
“我學到了這裡,剛好又不懂。”
“那麼為什麼我不能去試著算一算,想一想?”
“這樣天真幼稚的學習觀,也許諸位已經成熟到無法理解了。”
“但這就是我一路走到今天的動力。”
“最後,如果我真的很想成功,那我不會去看成功學,更不會去看名人傳記。”
“我只會踏踏實實的去做一件事,做一件我有信心能做得比別人好的事。”
“而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去學習全世界無數團隊夜以繼日研究出的超導現象,並試著提出哪怕一個在數理邏輯上自洽的假設。”
“解其紛老師,正是我認為最適合指導我的那個人。”
“能有成果自然好,沒有也就沒有了吧,沒關係。”
“誰讓我熱愛學習,本就勝過成果呢?”
李崢話罷,幾位老師同時進入了僵直的狀態。
片刻後,副教授無奈放下了檔案:“李崢……我以為你剛剛聽進去了。”
“我當然聽進去了,並且承認自己有些不負責,代表組員進行了學習選擇。”李崢搖頭道,“有必要的話,我會回去解散這個課題組,而後自己與解其紛老師走下去。”
“等等,等等……”隋淼神色一驚,“不是這個意思,李崢……你們這個天團是非常好非常好的,只是解其紛……先不說你會不會陷進去……你知道與他合作意味著什麼麼?你……你也想成為量子科學界的敵人嗎?”
旁邊的副教授聞言趕緊拉了拉他。
“是,這些話不該說,但我控制不住。”隋淼沒有理會同事的提醒,一字一句道,“李崢,科學界早就不是書裡描述的那麼聖潔了,很多爭論,早已不是偉大科學家們理性的思辨,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之爭。沒有一個人會有半點懷疑自己所從事的領域,因為一旦這個領域被否定,自己的一生也就被否定了。”
“隋老師,順口氣,順口氣……”旁邊的女博士也連忙拉了拉他,“您把解老師想的太有影響力了,我是從沒發現他是量子界的敵人……與其說是敵人,倒不如說更像是……”
“小丑,我知道你想說這個。”隋淼正色點了點頭,“現在當然是這樣,但當年……解其紛真的在用渾身解數試著推翻波爾之後的全部量子理論……你以為他今天的境況只是走錯路那麼簡單?一個這種水平的人,如果不被那麼多人圍剿,會連副教授都不是???”
“……”女博士一個哆嗦,不敢多言,“這……這些是真的麼……我以為只是物院隱秘傳說……每次一提解其紛這個名字,就搞得跟伏地魔似的……”
“咳,咳……”隋淼聽到這個乾咳了幾聲,哭笑不得地擺了擺手,“我水平就到這裡了,等等鍾院長來再說吧……”
正說著,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眾人齊齊起身一看,卻不是鍾院長,而是一位標準中老年學者髮型的微胖教授。
“怎麼樣,人扣住了?”老教授急匆匆問道。
“魯教授……”隋淼連忙迎了過去,“來來,您來講講超導理論吧。”
隋淼說著衝李崢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凝聚態和材料物理研究所的副所長,魯東昇教授。”
李崢忙也起身問好握手。
魯東昇則是一面握手,一面搖頭,指著李崢抑制不住數落起來,嘴裡不住地念叨:“我懂,我懂,年輕人,思維最活躍的時候,跟實驗室裡搞裝置比起來,解其紛那一套開天闢地的東西太有誘惑力了,他的腦子,簡直就是‘天才的沼澤’,誰又能不陷進去呢……”
李崢卻只是聽得雲裡霧裡:“嚴格來說,解老師只給我講過流體力學,這個很有意思麼?”
“只是流體力學?”魯東昇瞪眼道,“那你憑什麼非他不可?”
李崢如實答道:“饞他的數學才能和物理思維,他把這兩個快統一成一個了。”
“那不還是被忽悠了?”魯東昇雙掌一拍,焦急道,“這樣,你先冷靜一下,明天你們幾個,來我們凝聚態實驗室轉一轉,我親自領著你給你講講行不行?人家去了IPHO的杜子誠可都沒這待遇啊。”
“這自然好,謝謝魯老師。”李崢連連點頭,這白給的教授導遊實驗室參觀那還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