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屋子了裡瀰漫著死氣沉沉的氣息,自打從外間回來以後穠華成天盡是一副鬱鬱寡歡,愁雲慘淡的模樣,再沒有從前那種天真爛漫,歡喜至極。
不過是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散了一個不知所謂的魂魄而已,至於讓她難過成這樣嗎?還是……為了從她身上掉下的那個肉團而感到悲傷?
慕衡陰不敢去問她,也不敢再跟她提起這事。
想讓穠華開心,該怎麼做?不如像從前她待我一樣吧!
於是慕衡陰學著穠華之前的樣子,晨起便用火石點燃乾草而後燃了柴火去做些清淡的飯食,接著走到院子裡,去摘下清晨最美麗的花朵擱在几案上,勉強對坐,共吃食。又得去打水洗碗,等天到晌午,獨自去佈置陷阱,下河打魚,天色微黃再回山裡收些落入陷阱的兔子跟野雞,順便摘野果採珍菌。
這些天收穫頗豐,晚來想要親手燉一鍋魚湯,無奈不會,從月白手裡借來一柄短刀,這刀乃為地隕,通體黑星,最甚嗜血,只需要輕輕碰觸便能被傷到內裡,但凡擦破點皮,肉都順著刀鋒剖開,極為順手省力。若是將它插在活物體內不消半個時辰定然被吸乾血液而亡。如此寶刀現今竟然淪落到殺魚切肉的下場。青螢手把手的教他如何煮好一鍋勉強得以下嚥的燉魚湯。
即便自己付出如此多的努力,穠華卻總是對自己視而不見,甚至從不讓自己觸碰。
夜裡每每能聽見她微弱的啜泣聲和夢中喃喃囈語。多日以後,瞧得穠華漸漸的能給自己找一點事情來做,而不是每天呆坐在床榻上哭泣。雖說她不再梳妝,卻能做些小衣衫之類的東西勉強活動活動,偶爾出門織布浣衣。
自己則默默守護在她身邊,不讓她陷入危難。
可今日不知為何,她正縫補衣衫時突然間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隨後轉身從箱櫃中取出自己收好的地隕短刀冥吼,倉惶出門。
隨在穠華身後,一個柔弱無助的背影漸漸被無形的力量所包圍,親眼瞧見她碰見曾經無話不說的鄰居家阿姊,笑著問道:“阿姊!為何常年只浣洗這兩身衣衫?看啊,衣襬都撕壞了呢!”
阿姊露出微微笑意,問她晚來做些什麼吃食!
淚水從面頰劃過,她問道:“阿姊可為人乎?”
那人依舊笑著問她,昨夜可得安睡?
穠華從衣袖中抽出冥吼照著她脖頸就是一刀,隨著那股紅焰噴湧,入空成花,由人變魔。
帶著滿身髒濁,她遇到了砍柴的樵子。
“兄長為何每日只打一捆柴?”
樵子說起今日落雨換完柴火得快些回家。
“兄長可為人乎?”
一刀又落,那人被斜劈兩段。
“阿翁可為人乎?”
“弟妹可為人乎?”
這村野裡但凡是個長得像人之物,她都問個遍,可答案沒有一個是她心中所想。
刀刃翻飛,花落遍地,不知有多少人性命隕沒在冥吼的蠱惑之下,消散在穠華手中。
慕衡陰只能從旁看著,生怕穠華將怒氣撒到自己身上,免得糟蹋了這身美好的肉體皮囊!因為他深知冥吼的厲害之處。
冥吼,從前慕衡陰得了少有的隕鐵而特意找人打製的地隕狂刀,因能力詭異,常日裡都是用符籙封印著的,好在真仙,聖人自是無憂,如若是遇凡人,精怪,定然是要惑其心智而受冥吼的控制,變得嗜殺成性,那冥吼露刃必見血,不吸飽了定然反噬其主。
這刀二尺多長短,通體烏黑,是由黑星隕鐵所鍛打而成,曾浸在相柳血中淬火,集其不散怨念煉化為蛇尾刃,九頭柄。
被那種殺人嗜血的快感蒙惑心智,催促著她再多殺幾人,此時的穠華雙眼紅光,不分親疏遠近,但凡是個能說話能喘氣的人統統逃不出她的魔掌。
半個多時辰,地上盡是些殘肢斷臂,碎骨臟腑,腳下路上已是血流漂杵。
坐在樹幹上看著她滿面愁容在小河裡清洗乾淨自己的揣在懷中被鮮血染透的小衣衫,晾在自己腳邊的一根小樹枝上。
而後坐在樹下的草地上,不知道思索著什麼,不住試探,最終還是親手弄瞎了自己的雙眼。
此時慕衡陰竟然心如刀絞一般的疼痛,那雙眼睛,是他見過最美的,只可惜如今……!
他無奈撿起穠華手裡的冥吼,貼上封印符籙,交還給月白收藏妥貼,決不能讓她再接觸到。
抱起昏死在草地上的穠華放在屋中的軟榻上,輕輕擦拭著眼下血痕。
“穠華啊穠華,你怎地如此沉不住氣?這地界卻是我設的不假,山石樹木,溪水河流,房屋片瓦都是假象。可那樵子漁翁,左鄰右舍可是實打實的人啊!不過是被我施了法困住心智而已。如今你殺了他們,還怎麼修成?怎麼升入瑤天宮?不過你放心,我定然將你那雙眼治好。”
就這麼守在穠華身前整整一夜,血是止住了,可好熱依然不退,好在,她是醒了。貼在她耳邊輕悄說著:“穠華!你就在這別亂跑,我去尋那能治療你眼睛的神物,等我回來!”
青雲一晃,奔天邊喚來靈槎遊走天瀚,來到那星斗玉漏泉中,月白收集好泉水他第一時間趕回家中,卻不見了穠華,順足跡找尋,竟然發現她已然逃出結界,出山洞尋找,在一處懸崖附近,見得善女拼命奔逃,行至陌路摔入山崖之下。
一瞬間能清晰感覺到肋骨戳入肺腑的疼痛,各個臟器破解,一百種的痛感都不及能夠擺脫自身夢魘的痛苦,解脫了!
眼見穠華沒了生氣,瞬間不知心中有何感想,藍火晃動,地上那個形容美好的清秀女子也化成一捧黑灰。不再有靈秀的目光,美味的飯食,跟愉快的閒暇時光了。回憶著遇到穠華的點點滴滴,最是冰冷之人竟然也流下一顆滾燙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