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從衣服口袋裡掏出裝著包子的塑膠袋子,林洋能聽見他翻動塑膠袋的嘩嘩聲。好像是從地獄裡傳出來的鐵鏈聲。回頭看見的是個模糊的身影,好像從地獄裡衝出來索命的鬼魂。又好像一隻大手,正伸向爐火上的烤紅薯。
林洋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侯三的模樣漸漸的清晰,他低著頭。紅紅的半張臉加上全是烏黑的汗漬。和之前見過他的模樣有很大的不同。精瘦的臉上好像皮包著骷髏,甚至還不如白慘慘的骷髏更有人樣。細細的脖子上除了頸椎,食管,還有兩根青綠色的凸起的馬上要和脖子分離的動脈血管。很難想象它們是如何組合到一起的。看上去就像個半成品的機器人,在他的臉上絲毫找不到生命的跡象。
“給,你先吃了這個包子吧!我去找水”。
薄薄的嘴唇,像在皮球上拉開一道口子,黑亮的牙齒和嘴唇脫開,好像皮球劣質的再生內膽,層次分明,沾著的白色碎屑,大概是來至剛剛吃進去的包子。
他的出現使林洋更加的恐懼,毫無疑問,他已經到了地獄無誤了。
林洋張了張嘴,本來想大喊一聲的,可是看到往他嘴邊送包子的侯三,他沒有那麼做。麻木的手還能感覺到身下的破被子溼溻溻的。大概是被他的汗水弄溼的吧!
即使他剛才真的以為自己會死,他也不願意承認,這些帶著味道的液體是他的尿液,即使是在剛才的恐懼中自己虛弱的身體不受控制,他也無法接受這些讓他感到恥辱的事實。
看不清送到嘴邊的精緻包子長什麼樣,也聞不出它的味道是不是和他的口味,飢餓已經讓他的嗅覺徹底的失靈了。
忍著劇痛張開嘴慢慢的咬了一口,他更加覺得他需要水的潤滑,包子進到嘴裡好像變成了一塊兒吸水的海綿,把他嘴裡僅有的水分子也吸乾了。乾巴巴的貼在他的上顎上。他的上顎很癢,很想痛痛快快的打一個噴嚏,可是他微微的一用力,從他肚子上的傷口處開始疼痛,像蛛網一樣向其他的地方蔓延,他的整個身體,好像一堆軟趴趴的爛泥,完全提供不了他這樣做的動力。
侯三的手拿著包子還在他的嘴邊放著,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並不是很希望林洋能把包子全部吃掉。
林洋側了側頭,他的胳膊開始慢慢的恢復了一些意識,接著是腿,身體。好像一下子從深陷的泥潭裡跳了出來,儘管渾身都酸酸的,總算能感覺到了各個器官還都攢在他的身體上。
此時的他好像一輛七拼八湊的轉了多手的QQ。沒有一個零件是原廠原裝的。
喘息了一會兒終於把嘴裡的東西送進食管,包子的碎屑在他的嘴裡像柳絮一樣的飛舞起來,誤打誤撞的飛進他的氣管裡,一陣強烈的咳嗦,致使林洋乾巴巴的眼角裂開,乾澀的眼睛多麼希望有眼淚的潤滑,可是有的只是眼角滲出的血水。
像淚水一樣在他乾澀的臉頰上淌下,流到嘴角的時候,他真想把它們吸吮到嘴裡,他太需要水或是任何液體溼潤一下喉嚨。
可是那少得可憐的淚水,瞬間在他的臉上蒸發掉,只留下一絲血紅的痕跡。可憐他連這一點安慰枯寂靈魂的希望都破滅了。
放棄了掙扎,靜靜的躺著,乾澀的眼睛閉上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他的耳朵裡嗡嗡的有什麼東西在叫,像風,像雷雨,像災難發生時的哀嚎。
侯三像到了一個絕好的辦法,既沒有離開太遠,又找來了水,像水一樣的液體。用裝包子的朔料袋,裝著有一大杯那麼多,他在塑膠袋上弄了個小孔,用手扒著林洋的嘴唇滴滴答答的流進他的嘴裡。
被林洋咬了一口的包子,在林洋昏迷的時候,他還是貪婪的吃掉了。
也許正是吃了那些包子,他才有力氣把林洋背到公園西北角,最隱蔽的涼亭裡,似的非常隱蔽,以至於很多來不及去公廁的人理所當然的把這裡拿來用。
地面滿目瘡痍,氣味刺鼻,長長的石凳上想必是這裡最乾淨的地方吧!吃力的把林洋放在上面,姑且只能如此,除了這裡他哪兒都不敢去。
城市的繁華,卻沒有一絲可以施捨給他的榮耀,即使是在乞討,也要在邊緣的夾縫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