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本宮正要去娘娘那送補湯,可巧碰上相爺。”孟昭儀笑道。
“昭儀娘娘有心了。”
“哪比得上相爺。”孟昭儀笑著打趣道,“相爺去看過娘娘了?”
“是。”
“若是沒有當年那場變故,你們也不必走到如今這個模樣。”孟昭儀低嘆,“若顏如今無親無故,只相爺還念著小時候的情誼,可惜只能做義兄。”
“恕臣冒昧,昭儀娘娘念得又是什麼時候的情誼?”洛寒笙抬眼看向孟昭儀。
“當年雲皇后曾救過本宮一命。”孟昭儀答道。
“是嗎?”洛寒笙頷首,“昭儀知恩圖報,叫臣好生敬佩。”
“相爺折煞本宮了。”孟昭儀笑道,“聽聞相爺先前一直抱恙,父親也同本宮提過幾句,說是待相爺病癒要找相爺好好手談幾局。”
“一定。”洛寒笙拱手行了一禮,“外臣告退。”
洛寒笙剛回到府裡便收到了安定公府上的帖子,說是約他改日過府手談。
小五將帖子收下,小聲道:“相爺,鳳家的人來過。說是想問先前的事如何了。”
“不急。”洛寒笙脫去外袍遞到小五手裡,“鳳家擔心的事近日就會有結果了。”
“什麼結果?”
“外戚勢力過大便會威脅到君王,當年雲若瀾經歷過的她鳳長歌再經歷一遍也算是全了這出戏目。”
“相爺的意思是鳳家會被降罪?可鳳家的勢力並不龐大啊?”
“鳳家是書香世家,門生太多。若是滿朝文武都同鳳家有些師生情誼,後宮裡又擺著鳳家的皇后皇帝就要枕戈待旦了。”洛寒笙輕笑,“鳳家二小姐對陛下情意深厚,但是陛下總不會永遠活著,她也不會永遠能制約得了鳳家。再說了,剪了她的爪子,拔了她的牙齒送進宮去我才能安心不是?”
洛寒笙進了花顏院往那把搖椅上一躺:“省得那些帶爪子的傷了我豢養的小貓咪。”
他晃起搖椅,眯起眼睛,笑出了聲。
一切都在按照他預料的劇本進行,他輕聲哼起了段曲子:
“夢迴鶯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驀地裡懷人幽怨。則為俺生小嬋娟,揀名門一例、一例裡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俺的睡情誰見?則索因循靦腆。想幽夢誰邊,和春光暗流轉?遷延,這衷懷那處言?淹煎,潑殘生,除問天。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和你把領釦松,衣頻寬,袖稍兒搵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
洛寒笙拿過石頭桌上的摺扇輕輕搖起,《牡丹亭》是出不錯的戲,戲詞一句賽一句的好聽,主要是那名字他喜歡得緊,《還魂記》,死了的人總死不透。死了仍影響著活著的人,好像沒死一般。
還有不少好故事等著他。
顏兒啊顏兒,你在戲園子裡流落那麼些年,如今看來卻倒像是好事。若非流落到戲園子,繼續做著那世家小姐,不知道還要見多少腌臢事。他們這些離天子近的人家,一家家都是表面上風光,去了面上的功夫,下面遮蓋的都是一層層白骨和鮮血。
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卻也是人心詭詐的集大成之地。要想不被怪物吃掉,就只能自己也變成怪物。無論原先是什麼模樣。
“我變了啊。”洛寒笙自嘲。
“小五,”他喚道。
“在。”
“蕭二小姐最近如何?”
“同原先一樣,在自己院子裡好生待著,新養了對鳥,整日逗鳥玩。”
“讓她把東西好好收拾一下,去江南吧。”洛寒笙搖著搖椅,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事。
“讓蕭二小姐去江南,這……”小五猶疑道,“要怎麼和蕭家交代?”
“從府裡挑幾個得力的,跟著她一塊去江南吧。購置處大點的宅子,請工匠造個漂亮的園林。只說我一直病著,不想過了病氣給她,送她去江南休養。長安城要變天了,她還是離遠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