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家裡很簡單,一應的陳舊木製傢俱,老舊彩電,甚至臥室裡只有一張鋼絲行軍床和簡易衣櫃,別的什麼都沒有。縱然簡單如斯,但地板隨時都纖塵不染,豆腐疊成方塊狀,物品歸置一絲不苟。
和兩年前,我第一次來時,一模一樣。
那次是我第一次領命殺人,殺了對方的同時,也討了滿身傷,七叔讓我在外邊避一避,可我能去哪裡?半夜三更跑來找江淮,渾身是血地倒在他跟前。
再後來,只要避風頭,我都來找江淮,每次他都板著臉,叫我滾,又丟給我鑰匙。
一晃,兩年過去了。
我躺在鋼絲床上,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向陽,讓他今晚在場子裡注意點兒,那幫孫子很可能上門找事兒。
向陽最懂事,不該問的,從來不多問一句,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他利索辦好。
就像此刻,他聽完吩咐,只簡單關心了句,“老大,你注意安全。”
我嗯了聲,又叮囑說,“盯著林釗。”
“是,老大。”
我腦海中閃過小旅館那晚到今天的片段,林釗的身手實在不錯,縱然是向陽也不一定打得過他。
但這身功夫真的只是隨便學學就有的麼?
說是條子吧,我悄悄注意過他虎口上,並沒有繭子。
且這種流氓痞子能是條子?
小旅館那次見面,他還叫特殊服務,一點兒不像是裝出來的。
可說是混混吧,我總覺得這人非池中之物,目光裡有凜然之氣,不是吃喝嫖賭的小混混該有的氣場。
我心裡藏著幾縷疑惑。
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
夜裡,江淮收班回來煮好飯,一腳踹在鋼絲床上把我叫醒。
我睜開眼看見他鐵青著臉,撂下倆字兒,“吃飯!”
我立即跟著出門上桌,一看桌上的菜,心裡就暖了。
全是我愛吃的。
我端著碗,眼睛有點酸。
江淮這人看起來油鹽不進,但對人,並不是完全冷冰冰的。
那時候我在江淮手下學木倉法,他對我非常嚴厲,巴掌沒少挨,但學成離開時,他送了我一把木倉,是他珍藏多年的。七叔說,那是他最愛的東西,給了我,就是喜歡我,讓我叫他一聲師傅。
然而,我叫了江淮七年的師傅,他都沒答應過。
之後的三天,我都悶在家裡睡覺,江淮除了叫我吃飯,別的話一句不肯說,更不問我這次為什麼又來避風頭。明明當我是空氣,每天早上醒來都有一碗陽春麵溫在鍋裡。
他不像七叔,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可手段比誰都狠。
七叔手下收養的七個孩子,只剩下我、檀京和葉深,其餘的,都替他見閻王爺去了。
第三天,我終於等到葉深的電話,讓我傍晚到黃金海岸集合,晚上有事兒。
我跟江淮道別,他鳥都沒鳥我,踹著大寶罵道,“瞅什麼瞅?狗東西!”
這老骨頭。
我火速趕到黃金海岸,徑直衝去地下室,一般有事兒,小崽們都在裡頭集合。
一進門就看葉深帶著手下抄傢伙,見了我,齊聲喊了句,“海棠姐。”
林釗站在一邊,穿一件純黑皮質夾克衫,破洞牛仔褲,雙手插在口袋裡,背靠著暗紅色真皮沙袋。
夾克的拉鍊被他拉到最後一個齒輪,半張臉紮在衣服裡,漏出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