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的人,隨著吳玉珠的這番‘瘋言瘋語‘而各懷心事,陷入了長久又痛苦的回憶之中......
只記得那是酷暑的節氣,烏雲遮天,本以為會是場尋常的雷陣雨,結果滂沱如注的雨勢連綿了三日。
雨停後放晴,河水暴漲,鎮上有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結著伴去河裡鳧水消暑。
吳薛氏的兒子,便是其中之一。小少爺帶著比他還要矮一頭的吳玉珠,大白天的就從學堂後門偷跑了出去。
誰也不曾料到,直到日落西山沒了霞光,兩個孩子也沒有從學堂回到府裡。吳府的下人跑去學堂卻尋不到兩人,驚出一身冷汗慌忙著跑回來報信。
吳家兩個兒媳瞞著吳老就急匆匆帶著下人,四處在鎮上尋兩個孩子。
吳家老二因在縣衙當職,當即請示了知縣大人後,也帶上一隊兵差沿著鎮子河流邊去尋。
等眾人尋到河邊的時候,才發現了兩人的蹤跡。可終究還是晚來了一步,那吳薛氏的兒子已經沒了蹤影,只剩吳玉珠一個人趴在河沿邊上嚎啕大哭。
吳玉珠單薄衣衫裹著嬌小的身子早已溼漉,看到眾人時又無助又害怕,顫抖著身子說不出一句整話,只會指著河流斷斷續續道,“水......掉下去......哥哥......”
在場的大人只消一瞬都弄明白了怎麼回事:吳家長孫掉下河去了!只是河水因為暴漲而變得湍急,要想下河尋一個生死未卜的孩子,並沒有那麼輕鬆。
他們叫來了撐烏篷船的船伕,加上幾個水性好的兵差後下河撈人。撈上來的自然只有,一具餵飽了河水的死人。
吳薛氏望著因為泡水而浮腫發白的兒子,心都碎了,當場就哭的撕心裂肺,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暈倒過去。若不是在旁的下人掐了人中,只怕也可能醒不過來。
回去後,吳玉珠一直躲在房內才冷靜下來,卻被吳二媳拉著一番問話。“告訴娘,今日是吳哥兒自己起的注意是不是?你是被強拉著去的對不對?”
吳玉珠抽泣著,擦擦眼淚朦朧的雙眼,迷茫的點點頭又搖搖頭。“是吳哥兒提議的,可我也一直想去河邊玩來著。今日我就在河岸邊打了滑掉下水,娘——吳哥兒是為了救我才會被河流卷下去的......”
“打住!回頭無論是官府要尋你,還是老爺子來問話,你都只需說是吳哥兒調皮頑劣,仗著一點水性才下河的,你便是想救也救不了。好孩子,答應娘,娘是為你好,明白嗎?”
那時的吳玉珠也不過十三歲,半懂不懂,又受了這麼大的驚,腦子裡還是一片混沌,舉足無措間只能先聽了吳二媳的話......
直到今夜,這‘被鬼附身’的吳玉珠,一番話終於捅破了當年的實情。
——原是如此麼?是為了救妹妹而死啊。
這些年吳薛氏一直活在自責之中,沒少被人在背後指指戳戳,大有甚者罵她是喪門星的。剋死了丈夫屍首流落荒塞戈壁,連兒子也沒能好好管束,才會頑劣到自己溺死河中......
兒子死了後,吳薛氏從當初的難過悲憤、到後來的漸漸麻木放下。這段過程,只怕無人能與她感同身受。
院子裡此刻像死了一般的寂靜。吳薛氏神情哀慼,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過來,哽咽著開口已經倒了嗓子,聲音澀啞得厲害。“是、是吾兒回來了嗎?你想孃親了,孃親也日日夜夜想你啊嗚嗚嗚......”
“娘,是兒子不孝,有心結魂不散,特意回來看看你......”吳玉珠低啞著嗓音,眉宇悽柔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