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龍忽地向下疾衝,差點滾下去的埃德沒有說完的那幾個字就噎進了肚子裡。當冰龍落到無人的原野上,他的臉都快要被冷風吹僵了。
他被冰龍像抖掉身上的一條小蟲子一樣抖落地面,心裡的委屈就又冒出了頭……然後被他按回去。
他們已經不是少年。不能總是因為一時意氣而口不擇言互相傷害,或者怒上心頭說打就打……雖然後者也能解決一些問題,卻還是會有很多芥蒂遺留下來,越積越多。
他不想等到那些原本並不大的問題在他們之間壘成無法逾越的高牆。
“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他認真解釋,“我只是擔心……”
“擔心我會因為一條炎龍的幾句話就成為它的同盟,擔心我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一條龍?”冰龍低頭問他,冰冷的吐息吹在他臉上,“如果你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就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擔心。”
埃德一瞬間覺得胃裡都是冷的,冷到發痛。他很有些不可思議,他的朋友的確執拗任性,卻從來不是不講道理……他簡直想要伸手探一探對方的腦子裡是不是也被刻上了什麼符號——說起來,他腦子裡倒真是有個符號。
但此刻伊斯絕對不會允許他碰觸他的靈魂。
“我擔心它罔顧你的意志。”他說,“我擔心它有這樣的能力……它有嗎?”
“你覺得呢?”冰龍冷冷地反問,“你覺得現在對你說話的是誰?”
埃德沉默了一會兒,胸口堵得不行,那點“我要當個成熟穩重講道理的人”的理智,在他氣悶到眼花的時候幾乎碎掉,又被他勉強拼起來。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他輕聲問,“還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呢?”
他還記得伊斯從洛克堡回來的時候心情似乎有點糟糕,卻並不知道為什麼,但離開斯頓布奇前,他看起來已經沒什麼不對……也許那時候他就該問清楚的。
他可以認錯,就像從前一樣,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都先說一聲對不起,或者厚著臉皮插科打諢先敷衍過去……可他記得,伊斯並不喜歡這樣。
他也不想再這樣。
他站在那裡,沒有得到回答,也不再開口——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冰龍同樣沉默下來。它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樣滿身是刺的原因,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暴躁又偏執,固執地從朋友分明滿懷關切的每一句話裡挖出最能刺痛自己的那一點,然後不管不顧地反擊回去。
可它並不能壓下自己的情緒,像面前的人一樣冷靜平和,而這一點認知,又讓它更加難堪。
空氣沉重地壓下來。在某一方崩潰或爆發之前,埃德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點笑來。
“也許我們該分頭行動。”他說,“我擔心伊森身上還有什麼我沒有發現的問題……貝林在遠志谷,還有夜鷹和格瑞安家的騎士,他們能告訴你發生了什麼。我……”
冰龍揚起雙翼,毫不遲疑地飛向天空。
被扔在荒野上的埃德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扒了扒被風壓拍到他頭上的枯草,垂頭轉向相反的方向。
他並沒能走出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