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秀第一次被打，是她過生日的時候。那天程剛回來很晚，滿身酒氣，程秀秀給他洗了臉換了衣裳，等他坐好後，才提起說現在村裡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進城打工賺錢了，外面機會很多，要不他們也出去賺錢。可她沒想到，就是因為這句話，程剛怒火瞬間上來，直接一個巴掌將程秀秀打倒在地下，程秀秀的臉很快腫起來，嘴角也出了血，她被打的很突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程剛母親聽見動靜連忙進來，但看到程剛毫髮無損便出去了。程秀秀驚訝的看著程剛，他沉默著，摔了桌子就走出了房間。
其實程剛對於程秀秀當年和吳超的事情一直很介意，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這些年自己的母親一直在嘴邊唸叨程秀秀不懷孕的事情，加上村裡那些閒言碎語，他今晚沒忍住喝了酒，結果一回來聽到程秀秀說要進城的事情，他便想到了吳超。程剛從屋裡出來後，一直沒有停下，直到他走了很遠才想起，原來今天是程秀秀的生日，而自己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是一個耳光。
過了幾天，程剛提出說出要和程秀秀去城裡打工的事情，他們這些年雖然人在村裡，看起來很封閉，但做了點農作物的小生意，也賺了點錢，便到臨華市開了中餐廳。程秀秀本來以為，也許換個地方，兩個人可以重新開始好好生活，但是她沒想到，這是她噩夢的開始。
也是一次偶然，他們在路上遇見了程春梅，她老了很多，獨自一人。程秀秀並沒有過多關心，可是程春梅卻在私下開始來找程剛。她告訴程剛，她離婚了，如今獨自一人，因為吳超始終心裡有程秀秀。
程剛本來對這事就非常在意，經她這麼一挑撥，喝酒的次數也多了起來，每次喝酒，就會打程秀秀。兩人從身高到力量的差距都非常大，程秀秀每次都只能被打，期間她也想過要不一走了之算了，可每次程剛清醒後跪在地上求她，她就心軟了。而程春梅，看到程剛這麼些年過去了，變化並不大，加上當年自己喜歡他，便時不時的勾搭他，程剛喝多了酒也就沒拒絕。
程秀秀是知道這些事情的，時間長了，她對於程剛已經完全失望，早就不在意了，甚至有了不想活的念頭。可造化弄人，她懷孕了，那時候，她28歲。前些年一直沒懷孕，就這麼突然懷孕了，她總覺得不可能，醫生告訴她，她這種情況雖然少見，但也是有的。
那天店裡關門很早，她想著如果孩子能生下來，也許一切都會回到從前那麼好的時候。她去看了賣嬰兒衣服的店鋪，已經有了對未來的期待，等回到店裡的時候，卻發現程剛一臉怒容，旁邊已經有幾個空了的酒瓶。程剛直接問她去了哪裡，她便直接告訴了他懷孕的訊息，哪想到程剛壓根不信，對他來說，結婚那麼多年都沒有孩子，怎麼可能一到城裡就懷孕了。
那天她再次被打，從最開始的躲避到求饒，到後面流產，她像一個死人般躺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她的褲子，在地上浸染出一片刺眼的紅色。她的眼淚雖然流出來，但是她無動於衷。而程剛，也就是那時候才相信她原來真的懷孕了，可是自己親手將孩子給毀了。
從那次開始，程秀秀和程剛的關係如冰點一般，兩個人像陌生人一樣的在店裡生活、工作，過年的時候一起回到老家，直到這次，程秀秀親手殺死了程剛。
白一帆在旁邊做著記錄，心裡卻是特別悲涼，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既然是那麼多年前發生的事情，為什麼你會選擇現在殺了他？”
程秀秀輕聲咳嗽著，自從當年流產後，她的身體變得非常不好，而且醫生告訴她，她的體質特殊，懷孕本來就很難，流產之後，她再也不能懷孕了。“因為去年，我父母去世了。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女兒是個這樣的人，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審訊室裡沉默著，旁邊的房間裡，葉蕭蕭和程嘉軒都深呼吸了一口氣。
“說說你殺人的細節吧，”韓煜的聲音響起。
“那天早上，我給他拿了一瓶酒，那是他的一個朋友之前送給他的，一瓶國窖1573。我出門前，將那酒放在灶臺上，他這些年喝酒已經有癮了，只要看到酒，一定會喝。廚房裡的油垢以前是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去清理，但為了這次的事情，我故意很久沒有清理了。他喝酒有個習慣，喜歡大口大口的喝，要是沒有杯子，就會直接拿著酒瓶喝，所以每次喝酒就會灑的到處都是，衣服上也都有。我想著，灶臺邊那麼危險的地方，但凡他灑一點酒在火上，就能燒到他。”程秀秀停了幾秒，突然笑了笑，“本來我沒打算燒死他，想著能夠給他燒成重傷就行，但沒想到老天爺都在幫我。油垢堆積燃燒，加上那酒，他被燒死了。”
“廚房的門是你鎖上的嗎？”
“廚房的門？”程秀秀明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哦，廚房那門是我昨晚鎖的，我每天晚上會打掃衛生，然後就把廚房的門給鎖上。但對他來說並沒有影響，他每天都是直接從另一個門進去廚房的，往常我在店裡，所以就會把廚房的門都開啟，那天我計劃了要出門，走的時候也就沒有開啟那門。”
白一帆捅了捅韓煜的手臂，韓煜看著她，只見她面前的紙上寫到：我可以問她一個跟案子關係不大的問題嗎？
韓煜想了想，點頭。
白一帆開口問道，“當年，程剛那麼對你，為什麼你不選擇離婚？”
程秀秀顯然沒想到白一帆會這樣問她，她低著頭，眼眶漸漸溼潤，過了好一會才深深嘆口氣，說道，“那個年代，閒言碎語比被人打要恐怖的多了。如果那時候我離了婚，就算我能在城裡面生活，我父母也會受不了村裡那些話的。”
審訊結束後，程春梅也被放了，葉蕭蕭幾人看著程春梅的背影，她上了年紀，走的很慢，看著一副溫和的模樣，可能誰都想不到她做過的那些事情。
葉蕭蕭抽著煙，惡狠狠的說道，“真想揍人啊！”
“也許，我們還能幫程秀秀一個忙。”程嘉軒皺眉思索道，幾個人看著他，大家反應一致，看來是想到一處去了。
白一帆跑的最快，邊跑還邊說，“找人這種事情我最擅長了。”
程秀秀入獄的第三天，被通知說有人來看她，她很意外，自己在這世上已經沒什麼親人朋友了。當她看到來的人後，眼眶瞬間溼潤，是吳超。
他老了很多，但是卻更加儒雅了，他戴著一副眼鏡，穿著大衣，看見程秀秀，也忍不住泛起了淚水。兩個人隔著一扇玻璃，程秀秀率先開口問道，“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吳超點點頭，“我過的很好，你，你怎麼不來找我啊，我也在臨華。”
程秀秀搖頭說道，“我不想打擾你，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啊？”
“我讀書讀到大學，就留在大學裡當老師了。”
“那真好，我就知道你會出息的。”程秀秀帶著笑意。
“你怎麼就不來找我呢，你怎麼不來找我呢。”吳超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像是在問程秀秀又是在說給自己聽。
“沒事兒，我這不都過來了嗎。”程秀秀也有些哽咽，“我能麻煩你一件事情嗎？”
“你說。”
“我在這世上，沒有認識的人了，雖然有朋友，但也不願意麻煩人家。所以，我想請你啊，等我死了後，能不能把我的骨灰給找個墓地放著，我存了些錢，夠買墓地的了。我不想死了後還要回去那個地方。”
吳超泣不成聲，點點頭答應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一切都還能重新選擇，會不會有另外一個更好的結局？可是世間沒有如果，一切也不能重頭再來。
你有沒有絕望過？在希望的燭火一次次被吹滅時，在所有人都遺棄你的歲月後，在你看不見光芒的黑暗裡。
你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抬起已經腫的不成樣子的眼睛，想要去看一看這世界的溫暖，可是你發現，你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曾經盼望著你會朝我走來，在很遙遠的時間長河裡，你衝破一切阻礙，走到我的身邊，我聽見你的聲音，想著你的話語，從茫茫迷霧中，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