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郝露娜輕輕一笑,瀟灑的一轉身,走到沙發前坐下,美目注視著李樂,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傢伙原來也會口花花那一套。”接著慵懶的向後一躺,道:“說吧,到底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心煩?”
“還記得兩個多月前,你在我店裡聊天,來了個女孩子登記租房。”
“嗯,記得,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好像名字還挺怪的,前些日子還領著你那小姑姑跑到我這裡玩兒來著,她好像會點功夫的樣子,許多拉伸動作一學就會。”郝露娜單手拄腮歪頭沉思的樣子,問:“她怎麼了?”
“她很可能是我一個死去戰友的妹妹。”李樂長長嘆了口氣,道:“她不知道透過什麼渠道瞭解到我從前服役部隊的資訊,又不知怎地找到了這裡,從住進樂不思第一天起就一直明裡暗裡找我彆扭。”說著,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郝露娜聽罷,奇道:“想不到你李樂也有怕的人,卻不知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情,一個小姑娘就讓你愁成這樣。”
“我不是犯愁,而是覺得為難。”李樂糾正道:“她是我戰友的妹妹,而她哥哥是跟我一起行動時犧牲的,這裡頭有些事情到現在連我都弄不清,對她就更說不清楚了,總之,她似乎不知從哪裡聽到了一些訊息,所以才找到這裡,處處與我作對。”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其實並不在乎她那些小動作。”
“最讓你難受的其實是每次看到她你就會想起那死去的戰友。”郝露娜不愧是李樂的紅顏知己,一語中的說中要害。“你不願意回憶起部隊上發生的事情,又出於某種原因不方便向她解釋你那位戰友的死因,所以你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對!就是這回事。”李樂再盡一杯,道:“當初我們接到了一個錯誤的指令去執行一項幾乎不可能生還的任務,當時我們中了圈套,被困在一處絕地裡,沒有食物和水,沒有後援,只有天上地下數不清想殺死我們的敵人,我們堅守了十三天,吃光了帶來的所有野戰食品,幾乎消耗盡了所有彈藥,她哥哥不想做俘虜••••••”
“你呢?”郝露娜目不轉睛看著李樂,眼色溫柔,“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三十天之後,趕上臺風來襲,那些圍困我們的人被山洪包了餃子,全都死光了。”李樂緩緩說道:“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我用了四十五天穿越了整個委內瑞拉叢林,後來,有人認為是她哥哥的屍體救了我。”
“啊!”郝露娜花容失色,吃驚的看著李樂,遲疑著問:“那你有沒有吃••••••”
“當然沒有!”李樂斷然搖頭,看著郝露娜吃驚的樣子,心裡卻想,如果是安亞妮,絕不會這麼問自己。她一定會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伊人芳蹤難覓,李樂心懷悵惘,輕輕嘆了口氣,道:“事實是在前面三十天裡,我從小苦練的氣功救了我,靠著龜息功,我靜默不動,只要很少的食物和空氣中的水分,就能活下來。而後面的四十五天裡,我獨自穿越面積相當於二十個大興安嶺的叢林,在這個過程中,大到鱷魚,蟒蛇,美洲豹,小到蜘蛛,蜈蚣,蠍子,只要是我發現的,能吃的全吃了。”
那當然不是什麼美好的滋味。在那潮溼的雨林裡,一邊躲避著追兵,一邊艱難跋涉。不敢生火,只能吃生肉喝生水。這樣的生存方式,郝露娜想一想都覺得不寒而慄,顫聲道:“是不是你把這個過程跟別人說了,人家卻不相信?”
“至少部隊首長接受了。”李樂沉聲道:“但我知道他們並不完全相信,後來我又去了那個地方,但那裡已經被上百萬噸的泥石流徹底掩埋,她哥哥和那些想要我們命的人都被深埋在那裡,沒有人可以證實我說的。”
郝露娜嘆道:“別說他們,就連我聽到這樣的事情都很難接受,如果你不是李樂,我一定不會相信。”她話鋒一轉,又道:“可是因為你是李樂,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不會那麼做,而現在的問題是你要怎樣讓那個女孩子相信你沒有那麼做。”
李樂道:“我不指望她相信任何事,來找你只是想把一些壓在心底裡的往事說一說。”
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說出這番話,李樂彷彿剛搬開心中一塊大石,疲倦的低下了頭。
郝露娜愛憐的:“謝謝你在這種時刻想到我。”她起身走過來,素手溫柔的撫摸過李樂的頭髮,彷彿那首溫柔的老歌:穿過你黑髮我的手。柔聲續道:“一切都過去了,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的英雄。”
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一刻,李樂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郝露娜身上散發著濃郁的女性氣息,溫柔又淡雅的香氣從鼻孔裡,從眼睛的視線裡,從耳朵的聽覺裡,瘋狂的鑽進腦子裡。她正用雙手將自己攬入溫柔的懷抱中。而她細碎如雨絲一般溫柔的語言甚至比這溫柔飽滿的胸部更讓人為之迷醉。
良久無聲,此時無聲卻勝有聲。
終於,多年淬鍊的意志戰勝了慾望,李樂緩緩從郝露娜的懷抱中掙脫開來,深深凝視著眼前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溫柔,帶著歉意的說了聲謝謝你。
郝露娜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但很快又被喜悅代替,與李樂第一次這般親密接觸讓她有些興奮又略帶羞怯,為了掩蓋這種感覺,她假作粗豪的樣子,伸拳在李樂胸前錘了一記,道:“說什麼呢?咱們不是最好的哥們兒嗎?你有心事了不找哥們兒說,難道大街上隨便找人說去?”
她蹩腳的遮掩只是讓氣氛變得更加曖昧,二人相對無言,李樂如坐針氈,終於起身告辭。
郝露娜送李樂走出瑜伽會館,痴痴看著匆匆的背影,久久不願收回目光。會館那邊傳來悠揚悅耳的音樂聲,是陳慧嫻那首叫飄雪的老歌。當唱到那句:獨過追憶歲月,或許此生不會懂時,郝露娜瞬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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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回到太行樓,已是華燈初上時分,短短的五百米路程,卻走了足足兩個小時。
人生的路是那麼艱難,卻又那麼令人感到黯然銷魂。
死去的戰友叫燕子衿,人如其名,不像個鐵血軍人卻像個浪漫的詩人。對初次見面的戰友,他總會文縐縐的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叫燕子衿。現在,他早已被深埋在亞馬遜的叢林深處,而李樂卻還在承受著他的死帶來的責難。
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把燕子衿的屍體帶回來。儘管李樂內心中十分清楚,如果真的那麼做了,自己在當時的狀態下根本不可能走出那比九天煉獄還可怕的亞馬遜雨林。
人生不是靠後悔書就的,李樂又想起了老政委常說的那句話。唯有向前!
麵館裡空無一人,許多顧客失望而去。
能讓石頭在這個時間段丟下面館生意,除了蘇霞飛,李樂想不起別的原因。從兜裡摸出電話,想要打給石頭,號碼按了一半兒,想了想,決定作罷。這本就是自己特意給石頭製造的機會。李樂並不擔心石頭的安危,湯汝麟只要沒傻透了,就絕不敢動石頭一根指頭。
房間裡亮著燈,書桌前坐著個少女。李樂推門便看到她,禁不住又嘆了口氣。
燕小五道:“你去哪了?”
真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姑娘,她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呢?李樂心裡暗歎,無可奈何道:“去找一個朋友喝幾杯。”
燕小五用指尖在書桌上輕輕划著,她的指尖纖細潔白,是很適合彈鋼琴的那種。讓李樂想起了那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燕子衿。雖然在部隊的時候很難找到跟他之間的共同愛好,但並不妨礙彼此間建立起深厚的友誼。記得燕子衿在思考的時候也喜歡這樣用指尖劃過桌面。
“你不問問大石頭去哪了?”燕小五唇角撇起一絲得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