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本該是酒樓生意最旺的時段,太行樓裡卻是一派靜悄悄冷清清。
太行樓酒樓的生意已進入倒計時,客人聊聊,石頭焦慮的眼神不住向外張望。
角落裡,李樂卻坐在那裡自斟自飲。
石頭走過來,幽怨的目光停留在三百八一瓶的三十年陳釀竹葉青上。抱怨:“生意都淡出個鳥來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裡喝酒。”
“我不喝,這酒你就能賣出去?”李樂抻了個懶腰,舒服的吐了一口氣,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朝喝泔水,過來陪我喝一杯。”
“你那個開旅館的計劃打算什麼時候實施?”石頭是個憋不住事兒的性子,昨天商量的事情,今天就逼著李樂有所動作了。伸出大手來跟李樂算賬:“這酒樓開一天就需要一天的成本,水,電,工資,賣不出去的食材,樣樣都是錢,我哪有心情跟你在這喝酒。”
“生意不景氣你著急就有用了嗎?”李樂舉杯一飲而盡,舉目向窗外望了一眼,眉宇間有著難掩的落寞。正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候,可惜當年的黃昏後少女卻已不知身在何方。
夜涼如水,卻涼不過人心中的淒冷。甘醇微苦綿厚溫潤的竹葉青入喉,李樂身上似暖了些,擺手示意石頭坐到自己對面。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也是這個時候,咱們兩個還有她第一次在這間屋子裡偷喝酒那件事?”
石頭一屁股坐下,點點頭,問:“怎麼想起說這件事?我現在可沒心••••••”
“你有她的訊息嗎?”李樂忽然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石頭,眼底的寒意令人心悸。
石頭下意識的歪頭避過這目光,口氣猶豫:“當初老爺子因為你們倆的事情把她爸爸辭退後,她們全家就搬走了,聽說是去了SH投親,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微微頓了一下,嘆了口氣又道:“你自己應該明白,當初她們一家走的不情不願,安雅妮為你付出了那麼多,最後卻連累全家被老爺子用那種方式趕出太行樓••••••”
“別說廢話!”李樂打斷石頭的話,又給自己連倒了三杯,酒到杯乾,直到瓶子空空如也才放下杯子,平靜道:“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我造的孽,我現在就想知道她失蹤的傳聞是否屬實,你要不肯講我就問陳輝去。”
石頭起身又拿來一瓶酒,給李樂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舉杯仰首一飲而盡,長噓了一口氣,終於道:“安雅妮的確失蹤了,幾年前她妹妹安雅娜還曾回過古城,好像是在打聽她的下落。”又道:“當時我聽她妹妹說起安雅妮曾經往家裡寄過錢。”
“只要不是杳無音信就好。”李樂點點頭,嘆道:“能往家裡寄錢就至少證明衣食無憂,她是個堅強獨立的女人,我相信她會活的很好,當初那件事把她傷的太甚,以她的個性,今生今世都不大可能會原諒我了。”
石頭嘆了口氣,又從櫃檯裡取出一瓶酒,李樂擺手阻止道:“就喝到這兒吧,一會兒還有客人要來。”
“你約了人?”石頭詫異問:“誰啊?”
李樂抬手向外一指,道:“喏,人已經來了。”
石頭甩頭向外看了一眼,一輛線條粗獷的悍馬吉普車正駛入停車位,不必看車牌號,石頭已經認出這是何人的座駕,不禁詫異問道:“你約了寶日龍?”
“錯!”李樂搖頭道:“是他約的我才對。”
石頭因為趙鳳波的關係,向來對所謂的古城黑幫沒啥好感,不禁問:“他來又是為了什麼事?”
李樂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沒進這個家之前,這個寶日龍每年都要登門給老爺子拜年,前些日子老爺子的葬禮上蒙古幫也送了重禮,人家主動邀約,這個面子肯定是要給的。”
說話間,身材雄偉的寶日龍已經推門走了進來,身後跟隨的卻是形貌彪悍的布圖日勒。
“大侄子對不住呀,我來晚啦!”寶日龍大步流星來到李樂面前,一屁股坐下,絲毫不客套。蒙古漢子的粗豪爽直盡顯。瞥了一眼起身去端菜的石頭的背影,語帶感慨道:“這小子進太行樓有十八年了吧?整整十八年我都沒登這個門兒啦。”
李樂點點頭,道:“石頭六歲進門,今年二十四,可不就是十八年了。”
寶日龍看一眼李樂手臂上的黑紗,喟然嘆道:“歲月催人,老爺子終於還是走了,欠他老人家的這輩子是還不上啦。”
李樂道:“就算他還在的時候你不是一樣沒機會還。”
寶日龍點點頭,“你說的沒錯,不過幸好他身後還有你,老爺子臨去前一定把後事向你交代了?”
李樂道:“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人一樓都已交給了我。”
“僅此而已?”寶日龍微微一怔,又問:“他沒有特別交代什麼事情給你?”
李樂心中一動,直視寶日龍雙眸,反問:“他應該有什麼特別事要交代給我嗎?”
寶日龍略作沉思,臉上閃過一抹釋然,擺手道:“哦,沒什麼,是我多心了。”
他剛才明顯話有所指,李樂卻並不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寶日龍這樣的人,要說的事情不必問也會說。不想說的事情問也是白問。李樂堅信不管寶日龍跟祖父之間存在什麼秘密,遲早有一天自己會搞明白。
記憶中,所謂蒙古幫在古城已有許多年頭。
李樂小時候聽祖父說起過,滿清時期寶日龍的祖上曾經是永鎮古城的鐵帽子王,到了民國年代,寶日龍的祖父主動放棄了王爺身份,招兵買馬成立了西北高原上最大的馬賊幫派。神出鬼沒縱橫西北,曾令當時的國民政府和後來的日本人都頭疼不已。及至解放以後,這支馬賊隊伍卻突然在草原上銷聲匿跡。與此同時,古城裡便多了一群討生活的蒙古漢子。這就是蒙古幫的來歷。
“需要我做什麼就言語一聲。”寶日龍環顧左右道:“時代在變,餐飲業的經營方式也在不斷轉變,太行樓也該與時俱進做些改變了,有人對太行樓志在必得,官私兩面雙管齊下,你們就這麼硬頂著不是辦法啊。”
李樂淡然應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寶日龍微微皺眉,嘆道:“你們祖孫倆都是一個脾氣,想必陳輝已經把包得金的事情對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