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道:“我能夠感受到你是真心想和我較量的情緒,那刀尖傳遞的概念無比共鳴,那一刻你根本就沒想過其他事情,只是想打這一架。”
海長空沉默片刻,和他並肩站在那兒,搭著船舷看海。
看了好一陣子,才低聲道:“我不甘心,看似縱橫四海,實則錦衣夜行。如果世上沒有亂世書還好……有了這玩意,真是蠢動人心。”
“所以叫亂世之書啊……...
“嗯。”海長空道:“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有什麼突破了,天資就到這份上,年紀也近了五十,再也沒有突破的自信。我曾想著,如果亂世榜人王不過如此,那我也可以回去縱橫,博一個天下仰望…….但必須承認,不是你的對手,此生也就這樣了,老實做好我海上的事就可以了。
趙長河道:“就這樣失了心氣?
海長空笑笑:“正視事實,並不可恥。你很強。”
趙長河道:“所以說吧,你難道不是想人前顯聖,和我是不是一樣嘛?
海長空終於大笑起來:“好,好,確實一樣。”
趙長河轉頭對唐恩道:“弄點酒來?”
唐恩入艙取了酒,悠悠道:“兒須成名酒須醉嘛。”
趙長河指著他笑:“你居然知道我要酒的意思。”
唐恩也笑:“武者同此心,誰不是呢?
男人們的飲酒喧鬧聲在艙板上傳揚,隨著海風遠送,肆無忌憚。
三娘在屋中暗道誰和你們同此心,什麼揚名天下的,不如睡覺。
但聽著男人們恣意暢飲談笑的聲音,心中那屬於海賊與馬匪的基因也沒忍住蠢蠢欲動,“哐唧”一聲推門出屋,湊到趙長河身邊拍案板:“我也要喝。”
趙長河遞過酒碗,三娘仰脖一飲而盡。
海長空看著三娘灑脫暢飲的樣子,眼裡有些懷念:“真像她啊...三娘放下酒碗,瞪眼道:“怎麼了,你還暗戀我娘不成?”
海長空老實道:“那時年輕,海上生涯過多了,見只豬都眉清目秀,何況令堂呢…….你可以問問凡是老兄弟,哪個不仰慕令堂,又不獨我一個。”
三娘:“..”
趙長河問:“你們反海皇,是否與此有關?”
海長空嘆息道:“趙公子屬實聰明……..當年之事,罪魁禍首確實是海皇,我倒是建議公主可以回去和陛下言歸於好,終究血濃於水。
三娘不語。
雖然因為海長空的表現已經有所猜測,也是自己更希望得到的答案。但不知為何,三娘發現自己一點都沒有預想中的喜悅,反而很平靜。
同樣海長空說是這麼說,其實看得出並不是真的太希望這父女能和好,很快又轉而道:“老實說,最早的時候我們也並不知道這事的內情,但當海神開始顯神蹟宣教的時候,一直以來我們都很抗拒這所謂的海神信仰,陛下要立廟,還和陛下鬧過。”
“哦?”趙長河這回來了興趣:“為什麼?按理海上討生活的漢子,都畏懼風浪,如果海神真能顯出神蹟,應該很容易獲得信仰才對。”
“那有什麼用?”海長空淡淡道:“信奉者得救,不信的‘神罰’…….那請問這種神靈.
與入侵你國度的敵國有什麼區別嗎?投降者封官,抗拒者族滅,是不是一樣?我們已經滅過一次國了,當時就是不想投降才流亡出海,難不成換個地方,反倒跑來投降?”
唐恩怔了怔,若有所思。
海長空又道:“平民可以說無可奈何,我輩武者又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命寄託在別人的庇佑?我們應該自己征服風浪,征服這海洋。是也不是?”
三孃的酒碗頓在嘴邊,忽地說不出話來。
如果按這麼說,四象教的信仰是不是也是個笑話?
雖然說教義不一樣……..
可本質上,豈不也是在寄託於人?
轉頭看看趙長河,趙長河卻笑得咧著嘴,重重和海長空碰了一碗:“說得好,說得好啊,敬你一碗!
三娘出神地看著男人喝酒的樣子,忽地在想,怪不得趙長河從來都說他與四象教之間的最大尷尬就在於他沒法建立信仰。
他信的從來只是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