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著一個很大很大的皮箱,順著很陡很窄的樓道慢慢往下挪,沒有人幫她。那個箱子似乎很沉重,她顯得有點吃力。
“我來幫你!”我說著走了過去。
芳一聲不吭地把箱子放在地上,箱子果然很沉。那裡面應該是她的一些日常用品吧,或許還有我送給她的那本《世界愛情詩選》。
“愛情永遠是美好的,”我在穿過馬路的時候對芳說,“只是還沒有來到我們身邊!”
“會來嗎?就像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有這個病,你還會像那次在樓頂一樣吻我嗎?還敢吻我嗎?”芳冷冷地笑,大片大片的陽光從她蒼白憔悴的臉上不斷凋零飄落。
為什麼不呢?!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抱住了芳,在手中箱子沉悶的落地聲中,在川流不息的車流聲中,我緊緊地擁抱住了她。沒有驚心動魄的感覺,沒有銷魂蝕骨的感覺,甚至沒有一點點的衝動和激情,但我卻緊緊地抱住了她。芳把頭偏向一側。刺耳的喇叭聲沒有了,一切的喧囂和嘈雜聲都隱去了,只有一顆心在一點點破碎時發出的聲音,帶著痛並酸楚的感覺。
芳慢慢地提起皮箱,朝馬路對面走去。
箱子很沉。
芳雙膝微曲,高高的高跟鞋似乎承擔不起那箱子和她身體的負荷在搖搖慌慌著;那頭長長的秀髮傾斜在箱子的一邊,像絲一樣光滑柔順,像水一樣傾情而瀉;她踩著滿地凋謝的陽光,匆匆地上了一輛停在馬路對面的計程車,然後很快就消失在來來往往的車流之中。
我默默地上到樓頂。
我靜靜地看著欄杆邊那把有些破舊的椅子,那是芳曾經最喜歡坐在上面喝酒看風景的椅子。
她會去哪裡?我在想這個問題。
她又能去哪裡?去那些一個個陌生的需要她的男人那裡,去這個城市撲朔迷離的霓虹深處,靜靜地攤開自己,沒有愛情也沒有浪漫地攤開自己。
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麼呢?
在她的眼裡,我看見了她流出的淚,那樣的淒涼,那樣的冰冷,那樣的傷感,那樣的讓我禁不住想要安慰和擁抱她。
也許,從她背離家鄉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我抬起頭,對著灰濛濛的天空苦笑兩聲。
我想我應該離開這裡了。
這個樓頂上,已經沒有了那個愛喝廉價紅酒看著天空的小女人,儘管她不再純潔;沒有那個小女人的樓頂,就像沒有鳥兒飛過的天空,儘管鳥兒的翅膀會時時劃傷天空的心;沒有鳥兒飛過的天空,就像沒有愛情走過的歲月,儘管愛情已經讓我再次感到了無能為力……
你還要儘管什麼?我不耐煩地問自己。
儘管有一些人,會被愛情遺忘;儘管有一些日子,會沒有愛情走過。但我想最悲哀的,不是被愛情遺忘,而是遺忘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