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涿縣,於家中苦候了數日的劉嚴今日終於等到了自家那個聲名在外的侄子主動登門。
這幾日之間,他在心中不知罵了多少次這個自家子侄不知規矩。
如今他好歹也是涿縣劉氏的族長,自然沒有主動登門拜訪一個後輩的道理。
即便他拉的下臉面,可傳揚出去,涿縣劉氏卻是丟不起這面子。
有些規矩,無不論對與不對,好與不好,都早已是約定俗成於世人心中。
例如酒桌之上,無需多言,位高權重之人總是要坐在上首,飲酒之時隨意即可,而位卑之人則往往要躬身彎腰,喝個酩酊大醉。
裨如男女嫁娶,須門當戶對。
凡此種種,因循往復。
故而此時劉嚴就正在“教訓”身前正襟危坐的侄兒。
“玄德,你如今名聲大了,少年成名,意氣正盛,只是最當忌的便是志得意滿。”
“你聲名在外,論聲望等諸般事我皆不如你,可我好歹還是你叔父,故而即便是你不愛聽,可我還是不得不提點你幾句。”
劉備聞言恭聲道:“叔父說的是,備能有今日,多虧當年叔父多有接濟。”
當初劉備在涿縣之時確是曾有些段時間頗為困頓,其間母子二人也是多賴劉元起的接濟。
雖說那段困頓的日子算不得長,可困頓之中的雪中送炭,到底與繁盛之時的錦上添花不同,確是值得他記在心中的事情。
他向來認定一事,凡為人,恩仇皆不可忘。
仇可緩,恩不可緩。
劉嚴見了他的神態,滿意的點了點頭,如今看來自家這個侄兒對他還是頗為敬重的。
有時家中長輩的耳提面命,未必是真的想要家中後輩如何,為的只是展示自家尚有餘威。
“你自高柳回來有不少日子了,我這裡你來不來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我聽聞這些時日你又整日裡和那些市井之間的遊俠輕俠混在一起?玄德啊,我當年因此事不曾少訓斥於你,如今你雖然已有所成,可也莫要怪叔父多言。”
劉備沉默不言,只是側耳聽之。
“你能自己走到今日,心性手腕都是不差的,而且如今在雒陽已然走過了一遭,也當見過了這天下之大。莫要怪叔父明言。天下雖大,可想要真正混出些名望來,你就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市井之間的那些遊俠輕俠身上。”
他言語一頓,打量了劉備一眼,這才緩緩開口,“如今到底不是當年秦末之時的世道了。即便市井之間能有蕭何張良,可若無出身,也無非是個不得志的淮陰侯罷了。”
這個自劉備記事之時起就一直將復興祖先榮光時常掛在嘴邊,更是不曾見他離開過涿縣的中年人忽的向門外望去,屋外是一條青石小路,兩側皆花木,多有修剪。
“你我雖為漢室宗親,可也不得不承認一事。如今於天下而言,漢室宗親的名氣,已然比不過那些世家大族了。”他嘆息一聲。雖不願承認,可如今漢室確是沒落了。
劉備點了點頭,劉嚴能看破此事他倒是半點也不意外。
如今世家名重者,其中招搖如汝南袁氏,號稱門生故吏遍天下,士人莫不仰望,而其中低調者,也有弘農楊氏,為時所重,不下袁氏。
至於其他豪族世家更是不可勝數,旁支林立,盤踞於郡縣,盤踞於鄉野。
而能與之對抗的,唯有如今在朝堂之上深得靈帝信任,也算是權傾朝野的宦官。
如今世家之勢越發壯大,靈帝設洪都門下,其中未必沒有存了限制世家的心思。
名眼之人看出如今天下的大勢不難。
都知道攀附上世家與宦官是成名的終南捷徑,只是卻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攀附而上。
攀附,也要有攀附的本錢。
“既然你明白這個道理,為何返鄉多日卻不去世家大族拜訪?聽說之前只是去了一次高氏,還鬧出了些風波。如今反倒是依舊與那些市井之間的遊俠勾連在一起?”劉嚴怒其不爭,嘆息道,“如今你名聲正盛,正是結交本地的世家豪族的大好時機。若是錯過了此時,日後未必會再有這般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