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馬邑東去,有山名白登,昔年匈奴以重兵圍困高祖之地也。
劉備此時已然帶著關羽幾人登上了白登山。
沿途山路險陡,其上卻是一處極為平緩的圓坡。
放目遠望,遠處有山澗流水緩緩而下,其上更是時有野兔野鹿於林間跳躍。
“昔年高祖攜大勝項王之餘威,統以天下之兵,猶然被匈奴圍困於此地。如今想來還是讓人不勝唏噓。”劉備嘆息一聲。
白登山,歷來是漢家兒郎的傷心之地。
一旁的呂布卻是冷笑一聲,“玄德所言不差,只是想來也正是大勝項王,也才讓高祖有了輕敵之心。不然以高祖心性,即便輕敵冒進,多半也不會身先士卒。”
劉備沒有出言反駁,反倒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且不論書上所言雙方兵力是否屬實,諸君以為昔年高祖被困於此地,是如何熬過了數日?硬生生拖到了援軍到來?”
“想來山上當有活水,若無活水,圍山絕水,定然不能久持。”關羽指著不遠處的澗水。
劉備點了點頭。
“上山之路多險阻,不利騎兵奔行,漢軍步卒遠勝於匈奴,匈奴即便真的有騎兵四十萬,卻也施展不得。昔年高祖與項王戰於廣武,其間廣武幾得幾失,故而漢軍本就熟悉陣地之戰。”張飛素來善用地利,也是開口道。
“都有道理。”劉備同樣是點了點頭,忽然問道:“奉先與益德久在邊塞,對塞外的地利頗熟,可知塞外有無這般所在?”
張飛思索片刻,開口道:“確是有一處與此相似。當地人名之為莽山,因其行如盤伏的巨蟒而得名。只是此地孤懸塞外,鮮有人至。”
劉備又詳細問清了此地所在,笑道:“位置倒是不差。”
身邊幾人都是不解其意。
劉備笑道:“如今高柳近在眼前,還有一事,需要奉先與益德助我一二。”
…………
高柳城的縣衙之中,一個身形頗為修長,留著一副短鬚的漢子正在大堂之中來回踱著步子,堂下皆是隨著他而來的隨軍將校。
隨著他的言語,不斷有將校出門而去。
此人正是此路討伐鮮卑的主將,如今的烏丸校尉夏育。
此時夏育正在佈置軍需事宜,他為邊地宿將,佈置起這些來自然得心應手。
不過片刻,堂下之人已然都被他差遣了出去,只剩下一個坐在他上首有些矮胖的中年漢子。
此人則是三路軍中的另一路統帥,星夜輕騎從雲中趕來,來與夏育商議軍情的破鮮卑中郎將田晏。
此時軍需佈置已定,夏育這才落座。
兩人是同鄉,加上當年都曾追隨段熲討伐東羌,這些年又都在邊地任事,私交自來不差。
“夏校尉以為此戰如何?”田晏開口問道。
他心中其實對此戰也無把握,只是之前他犯下了律法,本該丟官罷職,剛好此時夏育和他提及了要上書征討鮮卑一事。他也就趁機賄賂王甫,求來了這個討伐鮮卑的差事。
夏育端起桌上的熱湯喝了一口,笑道:“世人皆以為他檀石槐天降之才,以為如今的鮮卑不可力敵。我卻不是如此看,去歲鮮卑南來,還不是被我親自率人大破之?”
“於我看來,檀石槐不過爾爾。”
他將手中的木碗放下,“此次大兵征伐,自要一舉解決鮮卑,最少也要他幾十年間不敢南下而牧馬。”
田晏聽得夏育之言狂傲,無奈的苦笑一聲。
他沒有夏育的雄心壯志,他於此戰之中只想著稍稍立些軍功,能保住身上的官位已然極好了,至於更近一步之事他想都不曾想過。
“夏校尉莫要輕敵,我在雲中之時也曾數次與鮮卑人交手,只怕這些人未必如你想的那般容易對付。”田晏思慮片刻,還是開口道。
身上的官位固然重要,可身家性命更重要。
夏育聞言,凝目盯著田晏看了一會兒,澹澹道:“我記得田郎將當年隨著段司隸征討東羌之時屢屢衝鋒在前,即便是段司隸也是多次贊你驍勇,乃是先登之將。怎的如今年歲大了,位高權重了,反倒是沒了當年的銳氣。”
田晏被他目光逼視,一時之間卻是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忽然覺的夏育言語之間極為像他們兩人的一個故人。
夏育見他不言語,繼續道:“當年你我隨著段司隸百戰東羌,威震涼州,只是世人談及此事皆是言段司隸用兵如神。又有幾人言及你我?可當年危急之時,下馬步戰,高呼浴血的可不只他段司隸一人。”
他頓了頓,說出一句讓田晏有些心驚的言語,“你我論兵法謀略,難道真的在段司隸之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