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戰果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如果不是章隨後率軍趕到洛川口,併成功的在洛川口修築好定邊城,百官們都不肯相信這是事實。但章確實不受騷擾的在洛川口築城成功了,這說明蝦螞寨與賀蘭原確實不存在。感覺到對場面失控的朝廷這才緊急撤換了陝西路轉運使,並加派孫琮這名密探前來前線瞭解情況。
剛才初見時,万俟詠向趙興使眼色就是提醒趙興說話謹慎,他雖然沒有機會解釋清楚前因後果,但趙興是什麼人,孫琮與井亮採先後一辭讓,再加上秦丹這句話,他已經明白這群人出現的原因,不過趙興臉皮厚,向來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
這幾位官員又是暗示又是明示,就差向他大聲吶喊了,可他臉不紅心不跳,像個沒事人一樣扯起幾名官員的袖子,樂滋滋地說:“幾位大人,本官在前線半年,日日跟那群大兵混在一起,身上都長了跳蚤。現在本官急著回去洗浴。各位,等明日本官在明月樓上召開宴會,慶祝我們這次大勝……”
趙興笑嘻嘻地說這番話時,他身後馬車轔轔,許多車裝的太滿,需要家丁們喊著號子推著走。孫琮見識過趙興地無恥,還不覺得驚訝,井亮採一個文化人,沒見過像趙興這樣會撒賴的人,他瞪著牛眼睛盯著趙興身後那群賣力推車的家丁,話語在唇邊滾動,差一點就要喊出來。
幾個環慶路軍官也不好意思,他們用范陽帽遮著臉,躲躲閃閃的從幾名官員面前快速跑過,忍無可忍的秦丹氣不過,用哆嗦的手指著趙興背後,儘量平靜的問:“趙大人,車上裝的什麼?”
趙興眼睛也不眨,回答:“我的獵物。”
這時,一隊隊捆綁在一起的奴隸面無表情的從趙興背後走過,秦丹眼睛瞪的更大了,他聲音提高了八度,指著那隊俘虜繼續問:“那又是什麼?”
趙興連頭也沒回,依舊用單調的嗓門回答:“我的獵物!”
井亮採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孫琮見勢不妙馬上接過話題:“趙大人,你連破西夏兩個寨子,戰果如何?戰報裡也不交代,這些是不是你此戰解救的百姓——我瞧他們都是宋人是,既有繳獲,何不上報朝廷?”
趙興瞪大眼睛,詫異的反問:“攻破蝦螞寨、賀蘭原,這難道不是戰果嗎?”
井亮採被氣蒙了。他氣急反笑,說:“真不知道蘇學士是怎麼教你的。每戰殺敵多少,俘獲多少,解救多少邊民。俘虜多少敵方大將——這些你怎麼全不提。攻破兩個寨子。這算什麼戰報?”
趙興臉上地詫異神色更濃了,他反問:“佔地得城,這還不算功績嗎?至於殺敵多少,俘獲多少,又算得了什麼?這十年裡,還有什麼比奪佔西夏兩城。築城堡於西夏人鼻尖之下更大的功績。俘虜多少,戰利品若干,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糾纏這些幹什麼?將士們百戰浴血。大勝之後取點自己該得地戰利品,難道我還要掃他們的興,去清點他們的戰利品?”
秦丹一跺腳,指著趙興身後吼了起來:“那些是什麼,也是你地戰利品?”
“當然!”趙興斬釘截鐵地回答:“西夏嘉寧軍司傾力來攻,我跟幾個家丁困守懷威堡,身邊只有百十來個堡丁。與環慶路第四將羅信身邊的幾名家將。我也參加戰鬥了,我殺了西夏將領。俘虜了西夏統帥張五,按夏人的傳統:他的家產、他的家奴當然歸我所有——這是西夏傳統!我是個很傳統的人。”
秦丹暴怒:“強詞奪理!”
井亮採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攔住秦丹,平靜地說:“趙大人剛才說的也有道理,奪城佔地,此十年來未嘗有過的大功,至於那些小節該如何評判,朝堂之上自有公議,我等只要據實上奏就完了。”
孫琮剛才一直躲在一邊看熱鬧。
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了。當初他在密州見趙興時,那時趙興是八品官,他是七品。如今趙興從五品,他還是七品。在場的這些官員中,論品級,最低地除了樑子美就是他。而秦丹的金部員外郎屬於五品,陝西路轉運使屬於三品,都是些大佬。平常別人尊重他的職方司職業,但這些人爭吵起來,他這個小官只有靠邊的份,所以他不敢開
稍後,看到井亮採平靜下來,孫琮想及自己還欠趙興一份人情,他連忙出面打圓場:“諸位大人,爭什麼爭,環慶路僅僅用了一年時間便恢復元氣,連朝廷的封樁錢都沒用上,已經開始轉入反攻,佔地奪城,立下十餘年來未嘗有過的大功,光這一下子就給朝廷節省多少錢,井度支、秦金部,這事你們兩個該清楚呀,還爭什麼。”
孫琮在這裡提到的是那兩位官員地另一個官銜——朝廷地財政職務。這話一說,兩位官員立刻啞然。
孫琮這一打岔,趙興的家丁已經跑遠了,万俟詠連衝趙興使眼色,趙興一抱拳,腳跟都提起來了,就準備把告辭地話一說立刻拔腿開溜,但兩位高階財會師攔住了他,井亮採與秦丹用目光交流了片刻,還是井亮採開口,他神色尷尬的哼唧說:“趙大人,我等還有一事,想請趙大人在範老大人那裡說說……嗯,朝廷的封樁錢今年減少一半,乃是因為範老大人扣下了西夏歲賜,還有,朝廷今年不是給環慶路上撥過一百萬貫嗎,所以朝廷就想著減少一半封樁錢。
嗯,再怎麼說,我們不是也打勝了嗎?你瞧,今年你們第二筆五十萬貫還沒有動用,封樁錢也還沒有交接,這不就已經打勝了嗎?朝廷這也是財力匱乏,以至於全國禁止新建大工程,這放夫令都頒佈兩年了,也還沒個盡頭……朝廷缺錢啊。可範老大人不肯體諒,堅決不肯簽收這筆錢,所以,秦大人前來求告老夫。
趙大人,你看眼看快要新年了,大雪一下路就不好走了,秦大人家裡有老有小,至今還滯留在慶州,實在是於情於理交代不過,趙大人,你看是不是向範老大人解釋一下……我個人以為:環慶路上多了個趙離人,這比朝廷給撥個三百萬貫還有用。”
井亮採馬屁拍的通通響,但趙興卻不肯上道。因為無論秦丹與井亮採私人交情如何好,這事也不應該由井亮採出面求情,除非……除非這事出於朝廷授意。
封樁錢是宋太祖立下的戰爭費用,也就是戰爭的特別撥款,這筆費用數目極其龐大,陝西路上每年得到的封樁錢大約有一千萬貫,減少一半就是五百萬貫,這數目龐大的想起來就令人打哆嗦,趙興自信在範老大人那裡的面子還沒有五百萬貫,讓他去說情,估計會被範純粹罵個狗血淋頭。因為明顯的,朝廷是想從龐大的經費壓力中緩一口氣,這才授意井亮採出面說情。只要範純粹答應了,朝廷就能按照這個先例,以後每年都將環慶路戰爭經費減半發放。
万俟詠在背後衝趙興擺手,也示意趙興不能答應,趙興眼珠一轉,打了個哈欠:“兩位大人,我這才從前線回來,有些事情還需瞭解一下才能開口,兩位大人,可先容我沐浴更衣。再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