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幾人連聲答應著,並低聲探討起來。
正事商議完,焦觸跟趙興聊起閒事:“大官人。你來這裡,有沒有現天氣悶熱……自開春,這裡就沒有下過一場雨,西湖地水位都降了一米多。有鄉間傳聞指責我們這裡大興土木,壞了風水。大官人。現在還好如果再過幾天不下雨,我怕鄉人被煽動起來。那就不好辦了。”
大興土木破壞風水……這罪名讓趙興有點可笑,他摸了摸鼻子,思考片刻,邊向外面走邊吩咐:“我們鑄造銅幣,其實就想在朝廷的錢幣政策上撬開一個口子,順便把銅輸入國內。如今朝廷已默許藩錢地輸入,我看,鑄銅幣的事也該重新考慮了。
我在汴梁城聽說:神宗時,大臣張方平上書說銷熔十錢,得精銅一兩,造作器物,獲利五倍。說的是銅價遠比錢幣價高……五倍啊!五倍利潤,何不為!所以,今後我們該逐漸消減銅幣的量,主攻金銀幣,這玩意才能獲得最大利益!”
焦觸點頭:“興哥說得在理。可我們鑄造銅器不見得能獲利。銅為朝廷博買貨物,不好出手。而我們有螺旋壓桿式鑄幣機,無須生火,用人力一壓就能出銅錢。而另鑄銅器,需要添置熔爐,模具……我看未必能比銅錢獲利大。
再說,銅器要出貨啊,我們還要尋找商鋪,選定商人,計算贏益,單列賬目……一來二去的,既費時間又費人力、錢財。銅錢卻不需要這麻煩,朝廷既然開了口子,拿出去花就行了,是吧?”
趙興沉吟片刻,答:“倒也有理……此事再議!不過,朝廷既然開了口子,倭女便無須深藏地下了,讓她們都住進樓裡,周圍注意點警戒就成。這地方騰出來,我另有妙用……我打算開個法燭作坊。”
“好,就如大官人所言”,焦觸連聲答應。這時。兩人已重新走到了那群鑄幣倭女所在地,焦觸點了幾個倭女的名字,向趙興介紹:“這幾名女娘下月初一服役到期,今兒是二十五了,也不差那麼幾天了,不如大官人給個恩典,讓她們提前出去。”
焦觸一邊說一邊擠眼。趙興點頭肯。那幾名倭女連忙叩謝在地,然後,她們一溜小跑,跑回自己地小桌前,俯身抄起桌旁的筐子,輕輕掂了掂,覺得份量不夠,又從鄰座的筐裡傾倒了很多金銀幣,而後抱起筐子。蹣跚的走向大門。
按規矩,這些倭女可以盡其所能地拿走她們能獨力拿動的錢幣,唯一的要求是中途不能休息,一旦她們懷中抱的筐子中途落地了,那麼整筐的錢幣,她們一枚也不能拿走。最後所得,唯有管事給地一筆遣散費。
倭女生活在地下,除了鑄幣,剩下的事就是相互交流經驗。看來幾名倭女都吸取了同伴地失敗經驗。她們抱著半滿的錢筐,雖舉步艱難,但中途沒有一次停頓,成功的將筐子抱出了廳外。
五六十公斤錢幣有多少枚?一枚銅錢標準重量五銖、一枚金銀錢的標重半兩,各地鑄幣略有差異,一般銅錢均重在4克左右。50公斤銅錢大約十來貫而已。如果筐子裡夾雜了一些金銀幣,那麼這筐錢價值大約百貫。那這筆錢當做地下工作一年的酬勞,倭女滿意,趙興也滿意。
幾名倭女出了地下工廠,她們放下筐子。向趙興再次叩頭感謝。
按規則,她們還有一份按產量頒的獎金,然後由趙興承擔路費,送她們前往天朝京城——汴梁進行十日遊。隨後,是打算回國還是借“度種”逗留,都由趙興安排。趙興坦然接受她們的叩拜,焦觸接著領她們去拿獎勵、並記錄她們的要求。
倭國女人能吃苦,待在地下幹一年。居然無一聲抱怨,反而為此感激不盡。因為相比國內……倭國國內,男人是不幹活地,他們地主要任務是戰鬥。所以,無論現代與古代。地裡家裡的活兒都是女人的。男人則在外掙錢。
倭女走了,屋裡清靜下來。陳伊伊的歡笑聲便顯得格外響亮。趙興順著聲音爬上三樓,見到阿珠與伊伊都在閣樓裡,她們推開房間的窗戶,露出半個身子在窗前,一人舉著一副單筒望遠鏡,眺望著江邊碼頭。
“我喜歡這裡,我喜歡這個房子”,陳伊伊看到趙興來,她揮舞著望遠鏡跳著說:“我們今後就住這裡嗎?我要住閣樓……你瞧,剛才我看到一艘船進港,那是我們的船嗎?怎麼船上沒有掛紅旗,還那麼破舊?”
“這是倭女宿屋”趙興從阿珠手裡接過望遠鏡,走近窗前觀察那艘才進港的船,並繼續說:“我們地屋子應該在旁邊,阿珠,這幾年難為你了,我們都搬出去吧,我回來了,這裡無需人守了。琴縣主安置了嗎?”
正說著,碼頭上那艘船映入眼簾,嚇了趙興一跳。他擦擦眼睛,仔細一看:那確實是他的船,但它彷彿才從地域歸來。程阿珠不知道船原來地模樣還好點。趙興知道,所以被船的慘象嚇了一跳。
那是一艘三桅船,但現在船的前桅已經消失,尾桅也斷了半截,船身雖看起來很完整,但船上樓臺,指揮塔,舷窗……處處透著被蹂躪地氣息。比如:船上所有窗框都用破布罩著,原先漂亮地窗紗已找不見蹤跡。
甲板上的船員似乎也有點垂頭喪氣,他們懶洋洋地做著進港準備,有的船員還用繃帶包紮著,一幅殘兵敗將的形象。
趙興他放下望遠鏡,吩咐阿珠:“你倆趕快收拾房子,我去看看生了什麼事?”
阿珠趕緊乘空回答趙興的問題:“琴縣主安置在我們左邊屋子,官人,你回來直接去東側那座小樓,我們住哪兒。”
趙興一邊跑一邊點頭。
生了什麼事——船在南海附近遭了風暴,好在船員經驗豐富,才行到風暴區邊緣,感覺到風力不對勁,就做了處置。為逃出風暴區,船員砍斷了前後桅杆。還丟擲不少貨物以降低船地重心。也幸好船才在交趾補充過,補給充足,所以衝出風暴後,它一路不停地駛入杭州。
“回來就好,那些貨物值不了多少錢,人最重要”,趙興淡淡安慰船員。
他說的輕鬆。但實際上這次可謂損失慘重。船上裝的貨物,重量輕的、怕壓得都在上面。上面船員們為了降低重心,將最上層裝載的象牙、玻璃、玳瑁、珍珠、香料大都拋入大海,然後又拋擲了不少銅錠。現在地船雖然裝了半船貨,但貴重貨物喪失了八成,價值已十去其九。
船員的安置進行了兩天,活著的治傷,遇難地撫卹。運來的貨物也要解除安裝。趙興才回家就陷入忙碌,而現任杭州太守揭樞也來湊趣。他聽說趙興領了官誥回家,立刻登門拜訪。
揭樞可謂少年得志,二十多歲就當上了知州。因為他以前曾與蘇軾有過一段時間的交往,此後逢人便自稱蘇軾的學生,見了趙興,他開口自稱“師兄”:“師兄,你看,杭州最近天氣越來越熱,自開春以來滴雨未下。百姓們議論紛紛,師兄可有什麼辦法?”
天不下雨,趙興能有什麼辦法。
揭樞來之前,趙興還在納悶。據說,進士及第衣錦還鄉時,是新科進士們最財地時候,無數鄉人拿著田產來投充,希望託庇於進士們下,減免納稅服役。而鄉紳也要贈送喜錢做感情投資。但他回家這幾日,居然一個送錢地人都沒有。他這裡閒得慌。想必周邦式數錢數到手抽筋……
好奇怪。好命苦!
現在,他知道原因了——他被排斥了!
趙興張嘴,無聲地笑了一下,反問:“平仲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