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王營地全都發生過譁變,或大或小,或早或晚,就像是在彼此炫耀,誰也不肯居於人後。
最嚴重的譁變發生在北城寧王營中,制裁手段最狠的也在這裡,寧抱關抓起五百多人,斬殺其中的九十九人,他故意湊足這個數字,聲稱是給降世王送去的侍者。
他宣佈,若有人還想去服侍降世王,他負責“護送”,一個不落。
諸王都變得加倍謹慎,互派使者往來,自己堅決不出營地一步,就連蜀王甘招也是如此,派來親信向吳王求計,聽說吳王要在大殿裡招神降世,他表示贊同,送來許多器物。
諸王都有贊助,以為這一招能讓降世軍安靜下來,徐礎趁機發出邀請,希望明天一早能夠聚會一次,化解誤會,商議退兵之策,地點定在皇宮邊上的一座寺廟裡,與南北城距離相當,離西城更近些。
諸王都表示同意,無不聲稱要親自前往,可徐礎明白,諸王就算臨時找藉口不來,他也不能強迫。
這次聚會算是一次演練,如能令諸王心安,下一次聚會他們或許會親自出面。
到了下午,招神降世發生一點小小的變故。
李樵兒對這件事的確是盡心盡力,找來十位有名的降世法師以及大批助手,他說本營中就能找齊人手,可訊息傳開之後,從別的軍營裡跑來不少法師,他不擅長拒絕別人,所以降世儀式還沒開始,規模就變得越來越龐大。
十名主持儀式的大法師商議之後,提出一個嚴肅的問題:想要招請降世王的保護神降世,必須找一位降世王的血親代為“引見”。
這可有點麻煩,梁王帶去的那夥降世軍當時殺紅了一眼,將皇宮裡的薛家親友殺得一個不剩。
徐礎傳令,以自己的性命做擔保,尋找降世王還活著的親人。
傍晚時分,終於有人送來降世王一個三歲的兒子,其母已被殺死,嬰兒恰好被乳母帶回自家探望親戚,因此躲過一劫。
儀式總算再無瑕疵,上百名法師前去大殿佈置,乳母帶著小孩兒留在大營中,徐礎分配一百名吳兵專門保護他們兩人,絕不允許再出意外。
徐礎帶著降世棒在營中到處巡視,甚至去看望了正被關押的譁變頭目,每到一處,也不說什麼,只是冷冷地打量對方。
降世軍將士無不跪拜,尤其是那十餘位譁變頭目,痛哭流涕地求饒,但他們不認錯,反而哀求吳王為降世王報仇。
令徐礎感到驚詫的是,這些頭目並非薛六甲的親信,既無血緣關係,也沒有過硬的交情,純粹是因為堅信降世王乃彌勒弟子,所以要效忠到底。
薛六甲一死,他從前的種種不公與惡劣行徑,正在迅速消散,他曾施行過的“神蹟”反而在眾人的印象中越來越清晰深刻。
徐礎對當晚要進行的招神降世再無半點猶豫,多派兵卒守衛大殿以防意外。
大殿離南城比較近,徐礎將儀式的每一個動向都通報給晉、梁二王,以免引起猜疑與誤會。
夜色漸深,徐礎需要沐浴更衣,過後獨自在屋中靜默,以示虔誠,但他交待雷大鈞,若有重要人物到訪,務必隨時通知他。
諸王的使者又來過幾次,沒什麼大事,探問而已,雷大鈞代為回答,沒有打擾執政。
二更左右,西城送來三位客人,雷大鈞覺得很重要,必須立刻送到執政屋中。
郭時風倒是遵守諾言,在他出城之後,孟僧倫終於回來了,還來回兩個人。
見到孟僧倫,徐礎重重地鬆了口氣,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噓寒問暖。
另兩人都披著厚重的斗篷,徐礎看不清模樣,孟僧倫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王顛王將軍的確找到了鄴城軍,但他不在城外,被留在百里以外,等候鄴城後繼大軍。外面的主帥是冀州都督王鐵眉,他派來一位使者隨我進城面見執政,為表誠意,還送回……”
孟僧倫側身,輕輕掀開身後一人的兜帽,露出真面目。
那居然是薛金搖,嘴上纏著布條,雙手似乎也被負在身後,滿面怒容,但是沒有掙扎。
孟僧倫拱手道:“請執政和金聖女如恕罪,我沒辦法,進城需要安靜……”
徐礎衝他點下頭,上前解開薛金搖嘴上的布條,“金搖姑娘原來是落入官兵手,大家都在擔心你。”
薛金搖冷冷地打量丈夫,啐了一口,不肯說話。
徐礎讓孟僧倫帶薛金搖去隔壁房間休息,自己轉向另一人,拱手道:“閣下是王都督的使者?”
那人等孟僧倫和薛金搖離開之後,才掀起兜帽,微笑道:“我是湘東王、濟北王的使者。”
見到薛金搖時,徐礎都沒這麼驚訝,“是你?”
“嗯,十七……不,吳王還記得我。”樓家第二十三子樓磯拱手行禮,面帶微笑。
樓磯是歡顏郡主的未婚夫,在鄴城外的思過谷裡,徐礎與他見過一面,彼此的印象都不是太好。
徐礎已非當時的求助者,所以他也笑了一下,拱手還禮,“當然記得,樓公子怎麼沒去追隨大將軍?”
“忠孝不能兩全,現在大家都是各為其主,大將軍西行漢州,而不肯北上歸順鄴城,令人失望。”
這是徐礎第一次得知大將軍的具體去向,稍稍心安,漢州地方狹小,大將軍去那裡必是要去投靠在漢州做官的第六子,亂世之中而有畏難趨易之意,顯然野心不是很大。